第32章

其實下雨不下雨,對練武的人影響不大。如果你腳底打滑,隻能說明你基本功不到家。如果你被雨絲擋住了視線,那說明你還需要再鍛煉。

這不是我說的話,是我路過人叢的時候聽到不知道誰冒出的這麽一句。

第三輪不是象上午那樣,在許多個演武台上同時開打,大家可以各自去看各自師兄弟的表現。第三輪入選的人也不算多,所以一場一場的開打,次序還是按照高低分配,比如進了第三輪的最大的簽號數七十四,就和最小簽號數六號對打。

這算是門裏最大的盛事,上午沒露麵的莫長老甚至是掌門人下午都來了。我還看見那個帶著小狐狸的,笑起來讓人很是心跳失速的人,他穿著件青色袍子,站在掌門的身旁,兩個人低聲的說話,不知道是什麽關係。不過看他的樣子那麽隨便,而掌門看著他的表情卻顯得那麽溫和愉悅,甚至嘴角帶的笑意讓人看了就覺得心中一暖——

興許他們是親戚?

突然冒出來這麽個念頭。不過很快我就自己把這個猜想抹掉了。

看他那副時不時總有點妖異的樣子,和總是一本正經的掌門大人,怎麽扯得上呢?

第一場開打。

我找了把椅子坐在台下麵看。上麵敲過鍾之後,幾乎是台上兩人開始動手的同時,天上開始飄雨,朦朦的雨絲沾在頭發上衣服上,孫師兄頭發特別硬,而且他是我們師兄弟裏唯一蓄胡髭的一個,連胡子上都沾滿了白亮亮毛茸茸的細小水珠,看上去好不滑稽。

“師弟。”

“嗯?”

“那邊掌門身邊那人,為什麽老瞧你?”

不用他說,我也感覺到那邊的視線了。他瞅不要緊,掌門不跟著一起瞅就行。

這人和蘇和,和掌門,都是什麽關係啊?那個,蘇和托他給我藥,可能他們的關係是十分要好的吧?那,這人會不會知道蘇和這家夥,這家夥對我……

呃,那個……蘇和那家夥嘴巴不知道緊不緊實,如果那人問起來,他會和盤托出還是守口如瓶?呃,我拚命的回想再回想,那人說話,笑容,動作,眼神……

越想越覺得那人是知道的。

蘇和這家夥……這家夥真是……

師兄很詫異的看我一眼,說:“師弟,你熱嗎?”

“熱?我不熱呀?”我也詫異的看他。

他說:“那你臉紅什麽?”

我臉紅?我怎麽可能臉紅呢?

可是被師兄這麽一提醒,不用照鏡子,也不用抬手摸摸臉來驗證,我也知道我的臉燙熱的……呃,肯定是紅了。

“嗯,熱的,熱的。”我幹笑,指指台上:“快看吧,別說閑話了。”

雨沒再變大,也沒有停,一直就這麽細細的綿綿的下著。這雨倒也不影響台上台下的人,台上的照樣比的熱火朝天,台下也看得聚精會神。大家都是同門,前麵的階段學的東西也都一樣,拳腳劍術輕功,沒什麽分別。隻是到後來學法術的時候,就開始高下立別,有人一點即通,法術卓絕,有人卻資質平平,怎麽都開不了竅,甚至拿畫好的天師符金剛符觀音符給他用,也發揮不出十之一二的效果來。這樣的人再練一輩子,也隻是個普通劍客,永遠到達不了掌門和莫長老那種境界。象我的師傅,他也就達到了可以馭劍飛行和禦劍訣的七層水平,想要再進一步,那是千難萬難的。而那些根本沒有習練法術資質的人,則可以早早的出師下山,從此混跡紅塵,與天道仙道再也沒有交集。

掌門和長老,他們已經是超脫了凡俗的,被稱為劍聖劍仙的人物。可以馭劍飛行,駐顏不老,進窺天道……

每個上蜀山的人,大概都想成為掌門這樣的人。

但是,象掌門這樣的人,畢竟太少了。這麽多年間,蜀山也不過才出了他一個而已。

“真是的,今晚是沒月可賞了。”孫師兄說。

我點頭,不過偏過頭來,看到藍師兄正沉默的坐在孫師兄那邊,一言不發,一直都很沉默。

我很想和他說句什麽,但是,總是……隻能是想想。

沒有真的付諸行動。

總覺得好象經過昨晚,藍師兄,還有我,我們都有所改變。

昨天晚上小狐狸來找我了吧?而師兄他一定也看到了……他會不會以為小狐狸是妖孽呢?或者,覺得我也是……

但是我本能的感覺著問題不是出在這裏。

可是又找不到症結所在。

台上又換了兩人,這兩人我都沒見過,不知道是哪位師叔伯的弟子,形貌氣質都大為不凡。孫師兄低聲說:“這一位是段師兄,一位是朱師弟……兩個人都去年就下山遊曆去了,想必是這兩天才回來的,都是咱門裏出類拔萃的人物……

這我同意。

但這兩人已經麵對麵站了好一會兒了,還在以目光交流。

是不是該動手了?

難道這二位師兄已經強悍到能以眼為刀劍比拚勝負。

我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身子探前——

呃,等等。這位段師兄的目光,怎麽,怎麽顯得這麽溫柔?

當然了,大家是同門師兄弟,沒仇沒怨還有同門情誼,但是現在是比武啊,這麽溫情脈脈的瞅著對手,合適麽?雨絲溫柔,山風清寒,台上站的那兩人看起來一個如玉樹臨風,一個如蘭質芳華,真不象比武,倒象……呃……我也形容不上來……

然後他忽然轉過身向著掌門他們坐的那方向施了一禮,朗聲說:“朱師弟劍術人品都遠勝於我,這一場不用比試,我甘拜下風。”

底下頓時嘩然。

這人真是……

當然,能進第三輪,他的劍法同門也都是知道一二的,要說怯戰是不可能,但是比都不比就堂皇的認輸棄戰,這未免……

這位朱師兄,有這麽厲害麽?

可是段師兄的話說了之後,他臉上的神色卻一點不見得意,開心或是……反而顯得有些惱火,有些,呃,扭捏?

肯定是我看錯了。不過段師兄沒等他開口,就施施然走到跟前,不知道和他說了句什麽話,朱師兄的表情更加古怪,身子有些僵,然後段師兄便下了台了。朱師兄愣了一下,也跟著走了下來,兩人的身影沒入人叢——

讓人好失望。

許多弟子應該抱著和我一樣的想法,想看看這兩個門裏這一代出類拔萃的弟子演示出精妙的絕招和身法來,可是卻沒想到滿腔希望就這麽輕飄飄的落在了地下,失落得讓人簡直鬱悶。

接著就是藍師兄上台了。

他站起來撣撣也沒什麽皺痕的下擺,師傅不在,孫師兄一副大師兄的模樣說:“藍師弟,努把力,我們可都替你鼓著勁兒呢!”

藍師兄微微一笑,眼光在我們幾個人臉上轉了一圈,最後落在我這裏。

我急忙做了個握拳鼓勁兒的動作。

他又笑了笑,轉身一縱,輕飄飄身形如一隻山間的長翼飛鳥,掠上了演武台。

劍光如雪,細雨無邊——我有點恍惚。

藍師兄拔出劍來的時候,與平時那樣溫和從容的模樣判若兩人。

總覺得,他拿著劍的時候,整個人的氣質都鋒銳起來,顯得……

我形容不上來。

他的對手看上去就是個沉默冷厲的人,我曾經見過一麵,沒有說過話。

他們互行了一禮,我有點坐立不安。

這是不是就叫關心則亂?

忽然有人在我耳邊輕輕笑了一聲。那聲音象片輕柔的羽毛搔在皮膚上,讓人覺得很癢很舒服。

我不用轉頭去看就知道是誰。

這家夥……

我轉過頭,他的笑臉正湊的很近,呼吸吹到我臉上來。

“你怎麽又來了?”我一點不客氣的問。

“唔,我要不來,你是不是就給你這位藍師兄加油鼓勁兒了?”

那當然了。

蘇和嘻嘻一笑:“我就不想你盯著他看。”

他這話說的肆無忌憚旁若無人,他不怕,他不要麵子,可我怕,我還要麵子呢!

顧不上再看台上藍師兄怎麽樣,我扯著他鑽進人叢,左擠右擠的擠到邊上來,壓低了聲音說:“喂,你別胡說八道的,要是我師兄他們聽見了可就……”

他忽然湊近,小聲耳語:“你臉紅了啊……”

我簡直想掐死他:“我那是風吹的。”

他很懂得見風使舵:“是是,今天風是挺涼的。對了,你今晚……和我一起過吧?”

我有點狐疑的看著他:“幹嘛要和你一起過?”

他笑嘻嘻的說:“我給你預備了好些好吃的呢,中秋嘛,人圓月圓的,這還是咱們認識以來的第一個中秋呢,難道你不想和我一起過嗎?”

呃……

這個,說起來……

我也不是不想,這家夥的手藝我是知道的,那肯定不用說,一定是鮮的讓人舌頭都能吃下來。

他扯扯我的袖子:“好不好?跟你師傅說一聲,就說你和同鄉一起過……你師傅很好說話的,一定同意。”

我想了想,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行……我跟師傅說說看。你可得給我拿出手段來做菜,不能敷衍了事!”

“那是那是。”他笑得見牙不見眼:“我敷衍誰也不能敷衍你啊。”

看他樂嗬嗬的去了,我有點納悶。

怎麽我這麽容易就答應了他了?

得!而且讓他這麽一岔,藍師兄的比武,我又沒能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