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凡世間 39

山間的霧靄被風吹的濃一陣,淡一陣,始終聚而不散。

我們並肩坐在鬆樹底下分吃一塊甜甜的麥餅。

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蘇和變成我的“師弟”已經有大半年。但是我說起來的時候,他還很詫異的說:“才半年麽?”

“你以為多久?”

“我以為起碼也有三年五年了……”

這山裏的鳥兒一點也不怕人,麥餅掉了一點渣在地下,樹上有隻鳥兒撲棱棱的拍著翅膀飛下來,伸著尖嘴去啄那餅渣。蘇和又掐了一點扔在地下,然後就又來了兩隻鳥兒一起啄食。

我吃完最後一口,拍拍手掌,把腰間的劍拔出來。

這劍,還是我們上山之前蘇和送我的。那時候我們撿到了劍鞘,他用竹子削了一柄劍給我,配著劍鞘帶在身上。一晃眼,我們和當時都不一樣了。

而且我也真的感覺到,自己和以前不一樣。從那個八月十五之後,或者說,是從我服下了蘇和給我找來的易筋丹之後,不止我自己感覺到自己變了,連師傅和師兄們都訝異的說我好象一夜之間開竅了,眼力記性悟性和筋骨都象是換了個人似的。以前要學好幾遍才會的拳招現在看一遍就會,背心法口訣更是如此,看起書來都快接近過目不忘的地步了。

人當然是沒有換,不過變化的確是判若兩人。連蘇和都訝異,說隻知道這個藥有效,可是沒想到會這麽有效!

我有點得意的說,嘿,那是,說明咱潛力,本身就很優秀。不然你抓隻山雞山豬來喂喂這藥試試?能有什麽效果?

蘇和摸著頭說,嘿,這可說不定,沒準那雞那豬的吃了也就……

我眼一瞪,他馬上改口:“這藥金貴的要死,煉起來又費力,隻怕這世上再也找不出幾顆來了,而且你天資又好……”滔滔不絕的拍了好一番馬屁,他說著不肉麻我聽著身體都麻了大半邊。

而且不僅如此,還有人開小灶給我們專門教習劍術——蘇和的爹,我越來越摸不出深淺來的那位薑伯父。這人簡直就象天上掉下來的,隻要你想知道,你想學到的,沒有他不會不懂的。我唯一看不順的就是一開始他和那個莫還真的關係……後來蘇和很婉轉的和我解釋了一下什麽叫雙修,而且還很主動熱情的表示他也想和我一起進行這種學習兼修行的好方法,被我一腳踢翻,然後從他背上狠狠踩過去。

好吧,即使這樣可以解釋他們總是時不時黏在一起的行為,不過我總還是看著莫還真不大順眼,真的不知道原因在哪裏。

“我爹他今天可能不來了。”蘇和站起身來:“八成是有什麽事絆住了,咱不等了吧。”

我有點不甘心:“可是說了今天要教我禦劍術入門的……”

他笑:“嘿,明天再來好了,又不數了這村沒這店。”

“我就是想早一天學會……”

他笑,那樣子非常欠打:“你是怕自己沒那個資質學禦劍術吧?”

我起竹劍來照著他沒頭沒腦就抽,這靈活的要命,左閃右躲,其實一下也抽不到身上,可是卻大呼小叫好象痛不欲生一樣。

不過,他說的沒錯……

我就是有點擔心這個。

蜀山弟子眾多,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學上乘禦劍術。有的就隻能學學拳腳輕身功夫,一般的劍術練一練,可以做個普普通通的武林高手,已經不錯。

但是如果學了禦劍術,練到可以馭使飛劍……

據說當年莫長老收他的一個得意弟子的時候,就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問,上來就傳了一套禦劍術。而那個以前沒怎麽學過武的少年竟然隻看了一遍就學的似模似樣,後來有一番很可觀的作為。而有的蜀山弟子在山上一待十年二十年,最後隻不過落得一個普普通通的身份,要麽出師下山,終老山上也不過是個閑人,沒什麽作為,也不可能收徒授藝……

所以這叫我怎麽能不緊張?是飛上九天化成還是盤在地下做蟲,這就是一道關。過了就是海闊天空,否則就趕緊收拾一下下山去另謀出路,省得留在這裏耽誤自己的前程也耽誤旁人的時間。

蘇和一點也不緊張,我追著他跑出一段路,忽然想起來這事兒,停了下來,衝他喊:“喂喂,站住。”

他遠遠的說:“我才不上當呢,我一站住你肯定馬上餓虎撲羊非禮人家……”

我一邊打哆嗦一邊喊:“不是,我有事問你,給我回來!”

他停下腳步,看看我,慢慢的走回來。

“問什麽啊?”

我一抬頭,頓時把要問的話忘了。

他跑得臉上有點微微發紅,兩頰粉融融的比搽了上好胭脂水粉的姑娘還細嫩動人,眼睛也是水水的,嘴唇也顯得水水的……

真叫一個……呃,那話怎麽說來著?對,秀色可餐!

“喂,你要問什麽的呀?”

我趕緊定定神兒:“你是不是早就學過禦劍術了?”

“沒有啊。”他說。

“那……你怎麽一點也不緊張?其實,你是早知道自己可以練禦劍術,所以才不緊張的吧?”

他詫異:“沒有呀,我不愛學那個。我想學的是法術,劍術不過是因為我爹他們說一定要練要練我才學一學的,要按著我自己的性子,還是法術比較合我胃口。”

這樣啊?

我有點悵然若失。不過這也很正常,那天遇到的那個唐霜也說想學法術的。

他輕笑出聲:“好啦,你不用緊張。看你現在的資質天份,學禦劍術那還不是小菜一碟麽?”

我點點頭。

他順勢湊過來在我臉上親了一下:“就算劍術學不成,咱們還可以一起學法術啊。我家有家傳法術,一點也不差,練好了也絕對是呼風喚雨飛沙走石……”

我眼見他說著說著又要開始吹牛皮,趕緊著岔開話:“嗯,薑伯父沒空教我們……其實師傅那天也提起來,說按我們的進境,也可以開始學禦劍術了。”

“孫師兄他們也不過就剛學個入門,還不知道飛劍的訣要呢,等著賀師傅慢慢教,那得等到猴年馬月去。”

我瞪他,這人對師傅怎麽這麽不恭敬。

不過……我摸摸鼻子……

好吧,這其實沒說錯。我師傅這個人……對教徒弟是不太上心。他更關心新茶的成色味道,天氣潮不潮會不會影響他畫畫的紙和顏料,昨天或前天又輸給掌門大人一盤棋……

對於徒弟,他的態度都寬容到幾乎漠視的地步了。以前藍師兄在的時候特別得到師傅的喜歡和垂青,那也絕不是因為他的劍術和武功出類拔萃,而是他對這些不務正業的事情也很拿手在行,和師傅有共同語言的緣故。

至於蘇和……

我不動聲色拍掉他不知道何時伸到我腰間來的那隻手,看他一眼。

他很大方坦然的縮回手摸摸鼻子,繼續和我並著肩一起走。

這,呃……

這個不正經的,象花花公子似的脾性也和那個莫還真一樣。說起來,我之所以對莫還真印象那麽不好,可能也有這方麵的原因。

但是,說蘇和和莫還真是花花公子,似乎也不大恰當。

莫還真有時候是有點,那個狐媚……但是他的對象隻有薑明伯父一個人,對著旁人,比如我,或是莫長老,他還總是很正經的。

而蘇和這也是一樣。對師傅,對師兄弟,對除我之外的任何人,都是一副很正經的麵孔,弄得現在我師傅師兄們,還有其他師叔伯以及他們的門下弟子,都對這印象絕佳讚不絕口,說他品貌又好天資又脯真是這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

可是,這隻要一對著我,哪怕是人多的公眾場合,拋媚眼啊小動作啊總是不斷。隻有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更是恨不得變成牛皮糖牢牢粘著纏著時刻不放鬆。

從他剛搬來這院子,住了藍師兄的房間,我天天夜裏總得有那麽一兩回上演夜驚魂。頭一兩次還反應不來,都被他摸到,上下其手行跡不軌了才明白發生了怎麽一回事兒,咬緊牙不出聲,連踢帶踹的把他給趕走。幾次下來弄得我也訓練有素了,這這邊撬門翻窗,我那邊就已經把竹劍在手裏,迎頭就猛敲下去!兩個人在小小的鬥室中你追我逃,最後總以他慘敗逃掉告終。

不過……即使是這樣,零零碎碎的被揩掉的油,吃掉的豆腐……

呃,也不計其數了。

這樣平常的親親摸摸,我都已經快成習慣了,被親也覺得很坦然。唔,照這麽發展下去,會不會有一天,他再摸到我來,我也覺得很自然很坦然,然後就和他這個那個啥啥啥了……

呸呸呸!

我這是想什麽呢!

我和這絕對不一樣!就算我也喜歡他,可是我絕對不是那麽隨便的一個人!

“喂,你想什麽呢?”

我說:“沒想啥啊。”

他扁扁嘴:“我不信,你看你那個表情,那個眼神……”他忽然逼近過來,有點陰險的說:“你不會是在想你的那位藍師兄吧?”

切!

我嗤之以鼻。

還忘了說,這小心眼兒愛吃醋的本事,也絕不比他的纏人功夫差!

藍師兄和我本來就沒什麽啊,而且已經走了這麽久,偏偏他還時刻不忘,有點空就要提起來念叨幾遍。

真不知道我和他,誰才是和藍師兄關係更近的那一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