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這一年的中秋試,我們仍然沒那個參加的資格,但也不象第一年那樣傻乎乎的啥也不懂了。俗話說,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我已經從第一次的隻會看熱鬧進化成會看門道了。某人身法好,某人力道強。某人拳腳好,某人下盤根底紮實,還有誰的劍法特別靈活,誰的特別沉重,不至於象去年一樣,光看人家打,不知道到底打的怎麽樣。等看到一個人被打下台來,才明白原來他是輸家。現在基本上兩個人一動起手來,幾招一過,誰勝誰負誰強誰弱心裏就有譜了。
雖然有句話說業精於勤荒於嬉,可是蜀山上的弟子哪一個是來混日子的呢?要混日子不如下山,那生活更輕鬆舒服。大家都是一樣的用功,有時候天黑了經過練武場和兵器房,還都聽見裏麵有人在勤練不輟,十足的刻苦。我和蘇和雖然絕對不浪**度日,但論起用功來和人家這日夜苦練的勁頭兒真的沒法相提並論。
今年中秋之前後山坡上整修過,半圓形的一個大廣場墁著青磚方石,平整氣派。平時也有師兄弟們到這裏來練功,這裏地方又寬闊又安靜,有人就在竹林裏練吐納,有人往半坡上麵的林子裏去練輕功,還有人就在廣場的台子練劍法和拳腳,然後互相請教指點的也有。
我覺得從小到大住過的地方,就數這裏最好。在這裏的日子無拘無束無憂無慮,同門之間雖然也存著相較之心,可是畢竟都是同門,再較勁也還是以和為貴。紅臉吵嘴也有,爭奪高下比試拳腳也有,但都是茶杯風波,不會真的誰和誰結下仇怨。
蘇和沒我這麽用功,他早也說過他的心思不在劍法上麵。禦劍術他也和我一起練,但是他自己摸索法術咒術什麽的可是沒閑下來。我們有時候去後山坡上,有時候去峰頂的禁地廢墟。有時候一起練練劍,有時候就各顧各的,他貓起來練什麽風咒雷咒冰咒,我呢,對著假想敵使勁兒的揮劍。
練累了,他不知道從哪裏端了水來給我。我知道這廢墟不簡單,上次中秋我就在這裏過的,那間石屋,還有長長的甬道,走路時候沙沙的聲響有很遙遠的回聲,石壁後聽起來不象是實質,而象是一片不知道有多深遠的浩然空間。但是我卻始終不知道從哪裏進去,或許因為我沒學過法術的關係。
杯裏的水我喝了一半,遞給他。
他喝完了水,把杯子放在一邊的石頭上。
“累不累?”
“還好。”他頭上出了一層汗,這家夥皮膚特別細致,趴上去也找不著根汗毛,比小姑娘還顯得嫩滑,而且怎麽曬都不黑。
我有一陣子就在琢磨,他是不是投錯了胎呢?這樣子完全該生成個女孩兒才對。
我扯著袖子順手給他擦汗。他笑眯眯的湊近臉來讓我擦。
呃……放下手我才看見,我袖子上不知道什麽時候蹭了一層灰泥青苔,這一下汗沒擦幹淨,倒把灰蹭到他臉上了……越擦越髒。
不過這家夥自己可瞧不見,我對他微笑,他也對我微笑。可是兩個人微笑的原因卻完全不同。
我怕自己忍不住爆笑破功,趕緊扭過頭。
他頂著一張帶著黑道道的臉,顯得比白淨無瑕的時候還可愛。
我忍不住,湊過去飛快在他嘴上親了一下。
他眨眨眼,十分純情的看著我——看得我都有點不大好意思欺負他。
不過親都親了,索性再貼過去,又重重的親了一口,發出很響的“啾”的一聲。
他摸摸臉,終於回過神來:“呃,練劍吧。”
嘿。
熟了以後就發現他其實沒有一開始表現的那麽豪放啊。
雖然他把頭轉過去了,盯著那邊的山嶺看,好象那山上突然開出一朵大紅花兒來似的——仔細看他的耳朵,耳根那裏微微的泛著紅,象塗了一層小姑娘用的胭脂一樣。
他整天對我親親摸摸的好象很隨便,但是我近來發現我對他稍微親熱一點他的表現就純情的不得了。
果然日久見人心——
相處的日子不長真的看不出這家夥的真麵目來。
就象莫還真,我後來也又見過他幾次,這人其實對人很不錯,說話雖然有時候是太直了一點,可是相處起來卻很輕鬆,一點沒有什麽猜疑或是壓力。一個很真誠的人,就算脾氣怪一點,也總比一個脾氣很好的虛偽的人要好相處得多。
他貓著腰跑到一截斷牆後頭去,然後我就看到一捧落葉打著旋兒的飛舞起來。
這家夥的咒術練的不錯哇,雖然不知道這風要練到可以對敵人造成傷害還要多久時間,但是看起來就是比劍術顯得神奇。
我提起劍來繼續練我的禦劍術。
從初初入門,到現在已經可以稍稍說是摸著了門道,我覺得我很喜歡劍術。
就算將來再學法術和符咒,我想我還是會喜歡練劍。
這是個並不複雜的問題,或者說是愛好和天份……還有性格決定的。
太陽升到了頭頂,正午了。我們帶了幹糧來的,就坐下來分著你一半我一半的吃了餅和鹹菜。
吃完東西,他躺在一塊平整些的青石上瞌睡。我靠著斷牆,想了一會兒劍訣,也迷迷糊糊的閉上了眼。
迷迷糊糊的趕路,好象前麵有個人在走,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追著他想打聽方向,但是那個人走的很快,我怎麽努力也追不近距離,反而看著那人越走越遠。
四周灰蒙蒙的沒有亮光,不知道怎麽的走到了一道長長的階梯上,向上望不到頂,向下看不到底,我不知道自己從哪裏來的,又要到哪裏去。可是我知道要找一個出口,焦躁不安的拚命向下方跑,可是不知道跑了多久,就是沒有到底的時候。看看上麵,仍然是一團迷朦,再看看下頭,還是見不著底。
我覺得從來沒有這樣的失望和迷惘過,站在那裏不知所措,有種巨大的惶惑籠罩下來,力氣越來越小,腿軟的站都站不穩了。
忽然身旁又有一個人出現,他從階梯的下麵走上來。這個人也顯得很落魄,但是他身上似乎有一點希望的亮光。
我迎上去想和他說話,又用力睜大眼睛想看清楚他。
結果費盡力氣睜開眼之後,刺眼的陽光就射得我眼痛的幾乎流淚。
有人輕聲說:“怎麽了?”
我有點恍惚的說:“我……想出去。”
這句話說完,我就清醒了。
我醒過來了,剛才,我是在做夢。
眼前這個人,可不是我的夢中人。
我馬上認出來他是誰。
薑明薑伯父,蘇和的爹。
他怔了一下,微微笑了:“做了噩夢麽?”
我趕緊翻身爬起來,不大好意思的和他打招呼:“薑伯父,你幾時來的?”
他點了下頭:“我前兩天下山去探訪朋友了,剛剛回來。”
蘇和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正抱著膝坐在一旁。
這家夥,也不叫醒我,弄得我在薑伯父麵前半睡半醒的出洋相,多尷尬!
要說以前我也不在乎薑伯父他們怎麽看待我,或者說,我不在乎的人和事情……有很多。
但是現在卻不一樣。
我和蘇和之間不一樣,所以看著薑伯父的時候,心態和心情都和從前那種無關痛癢的心情大不相同了。
“你們練功呢?”
蘇和點頭說:“是啊。”他又問:“爹你從哪裏來?”
薑明一笑:“還能是哪裏。”
蘇和問:“他們好麽?”
“挺好的。”
我不知道他們聊的是誰,薑伯父說是朋友,看起來蘇和也肯定認識,而且關係非常不錯的樣子。
回頭問問他,隻要我問,他肯定不會不說。
有一個人,你可以這樣的相信他……感覺真的很不錯。
薑伯父笑笑說:“你們慢慢練。”
我點頭答應了一聲,他的身形就象一道淡青的霧靄,漸淡的消失在眼前。
非常的神秘奧妙啊。
法術也真的挺有意思的——而且見得多了我也不奇怪了,知道他肯定是用那種土遁或是符遁的進入了那神秘的空間裏去了。
“喂,想什麽呢?”
蘇和的手在我眼前晃晃,我回過神來:“我說,這裏叫禁地還是有道理的,那個……薑伯父住在那麽奇怪的地方……不知道和以前的鎖妖塔有沒有關係。”
蘇和摸摸頭:“這個問題很複雜咧,我也搞不清楚。那回來你再見我爹的時候自己問他好了。”
晚上回去的時候,蘇和早早的洗淨上床,又鑽到了床裏,我靠外睡著。這張床還是過去的那張床,但是躺在**的人的心情,卻和過去不一樣了。
從第一次的試探,害臊,僵硬不自在,一直到現在,我覺得我們都快成老夫老妻了。我拍拍他的腿:“喂,再往裏睡睡。”
他又向裏退一退,我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睛。
忽然想起來件事,我問他:“喂,我中午說夢話沒有?”
他說:“我也睡了呢,沒留意。”
也是。
不知道我那會兒對薑伯父都說了什麽?是隻說了那一句,還是也說了別的什麽胡裏胡塗的夢話?
他涵養很好肯定不計較我胡言亂語的,不過……他那會兒露出的那一點怔忡的神情……是因為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