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雲飛出身靈獸門,正如貫雲石所說,這個門派乃是雍州首屈一指的馬賊窩,不僅長年接受馬賊供奉,更在暗中掌控了數十路馬賊,為其提供信息、疏通官府,甚至派出門派中的精英,隱姓埋名,直接加入馬賊隊伍,美其名曰“江湖試煉”。

數百年來,靈獸門與雍州馬賊互為依存,而闖出“血煞”惡名的古雲飛,無論是在靈獸門,還是在雍州馬賊的曆史上,都稱得上是“天縱之才”。

後來,古雲飛以巨鷹成名,號稱“神行”,但這正是他平生最大的遺憾。因為,礙於資質,他豢養的巨鷹成長的現在的程度,已經再也沒有了進階的可能。換句話說,最多隻相當於煉氣大圓滿境界的巨鷹,與身為煉神期高手的古雲飛,在位階上並不相配。

結束了馬賊生涯,升任靈獸門長老後,古雲飛博覽門派典籍,一心想要找到能夠迅速培養到高階的凶獸,尤其對所謂的“超階凶獸”情有獨鍾。但超階凶獸在有大神通者遊走世間的上古時期就不多見,最近千年以降,更是隻存在於傳說之中。靈獸門固然是傳承有序的大派,典籍中不乏記載,可想要靠著那些記載在現實中找到一隻超階凶獸,無異於癡人說夢。

古雲飛自知無望,暗中卻將典籍中的有關記載背得滾瓜爛熟——靈獸門中,能有權限閱讀相關典籍的長老無不如此。靈獸門以豢養凶獸出名,哪怕是剛入門的弟子,也都滿懷著一朝遇見一頭超階凶獸,向自己納頭便拜的美好理想。

對於古雲飛來說,現在,他什麽都不顧了。因為長久以來的理想,正在眼前!

古雲飛眼中放光,大喝一聲:“休走!”

話音還沒落地,古雲飛長身而起,竟然放棄了張明華,縱身飛躍,猛撲向不遠處的小狐狸!

隻見他臉色猙獰,驚喜的神態間,盡是掩藏不住的貪婪!

張明華一愣,急忙追了上去,手中一擺“三尺水”,一式“秋收冬藏”後發先至,明媚的劍光自上而下,瞄著古雲飛的脊骨,如瀑布般削了下來!

“滾開!”古雲飛聽得身後惡風不善,也不回頭,雙手一齊後揚,袍袖卷動狂風,硬生生地將張明華震退數步。

此時此刻,他的眼中除了小狐狸之外,再無他物。

楚紅裳剛剛從巨鷹爪下險死還生,看到古雲飛猛撲過來,下意識地出劍攻擊,不等她把一式“春殘花漸落”使完,耳中就聽到古雲飛一聲冷哼,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股大力,劍勢登時便被**開,胸腹間門戶洞開,已是避無可避!

她又氣又急,雙足點地,向後急退,眼前卻忽然閃過一道白光!

“哪裏走!”古雲飛又是一聲大喝,雙臂猛振,居然在空中一個轉折,拋下楚紅裳,追著那道白光,居高臨下,又是一撲!

白光自然是小狐狸飛速奔馳,在人眼中留下的幻影。它三扭兩轉,輕而易舉地躲開了古雲飛的追擊,一溜煙似地跑到了張明華跟前,抬頭“呦呦”叫了兩聲,接著又轉身朝向戈壁的深處跑去。

古雲飛緊追不舍。

然而,小狐狸腳力之快

,大出古雲飛的意料!轉眼之間,他已追出半裏,隻是,非但沒能追上,放眼望去,小狐狸在戈壁的土黃色大地上跑成一道白線,筆直向西,遙遙領先。

“是了!這等腳力,定然是超階凶獸無疑!十有八九,就是傳說中的九尾狐!”古雲飛毫不氣餒,心中反倒大喜,仰頭一聲清嘯,空中的巨鷹驟然飛低,他騰身而起,站到巨鷹背上,冷然道,“追!”

至於自己徒弟的大仇,早已被他拋到九霄雲外。

巨鷹在空中飛行,速度確實在小狐狸之上,沒過多久,古雲飛就趕了上來。但巨鷹似乎怕極了小狐狸,盡管古雲飛一再發令,讓它淩空撲擊,巨鷹就是不聽。

甚至,它根本就不敢靠近小狐狸,自顧自地飛得極高,哪怕古雲飛威逼利誘、連連罵娘,也不肯低飛、降落。

古雲飛在氣惱之餘,越來越是欣喜。看到這麽明顯的位階壓製,他完全確信小狐狸就是傳說中的九尾狐!

不管怎樣,一時之間,小狐狸還擺脫不了巨鷹的追蹤,古雲飛也就暫且放下心來,在巨鷹背上盤膝而坐,思索製服小狐狸的辦法。

驀地,他瞥見下麵茫茫的戈壁上,有一道黃線緊緊跟隨著小狐狸;他定睛細看,認出來正是剛才使出天級劍法的那個小子,之前聽他們彼此交談,似乎是姓張,叫張明華,一個無名小輩。

居高臨下,古雲飛特意尋找了一番,沒再看見重傷的貫雲石,和那個煉氣初階的小姑娘。他是老江湖,略一思忖,就知道這幾人大約是分頭行事。那小姑娘應該是帶著貫雲石逃了,或許會回天水城、或其他城市暫時落腳,為貫雲石療傷,還有可能略作整頓後,呼朋喚友,再來找自己的麻煩。

至於張明華,古雲飛以為,這小子是利令智昏,明知不是自己的對手,卻還舍不得拋下九尾狐。不過,話說回來,古雲飛倒也覺得張明華的選擇無可厚非——超階凶獸可遇而不可求,前頭那隻九尾狐分明還是幼獸,就已經令自己的巨鷹縛手縛腳,將來成長起來,那還了得?

烈日炎炎,光禿禿的戈壁上,小狐狸一馬當先,張明華緊隨其後,空中,還有巨鷹背上的古雲飛虎視眈眈,這番你追我趕的景象,倒也難得一見。

雍州地界,有八百裏瀚海,戈壁又與沙漠相連;天武帝國向西的商路,從天水城出關,要橫穿瀚海,直入沙漠。沿途不但馬賊猖獗,僅是天地造化的地形,已是常人難以逾越的險惡。

雍州人都知道,在一望無際的瀚海與沙漠,一條人命,實在太過渺小。就算是堂堂的煉神期高手死在裏麵,也算不得什麽。

但有一種人卻可以在這樣的環境中活下來,就是有經驗的向導。他們知道瀚海、沙漠裏的綠洲的具體所在,清楚地下水的流向,嗅得出空氣裏沙塵暴的味道,能夠麵色不改地喝下駱駝的尿,活人的血。

在雍州,每一個這樣的向導都富得流油,他們隨著商隊走上一趟,就足以掙到可以無憂無慮地活上半輩子的財富。不過,不知為了什麽,他們總是不懂得見好就收,反而一次又一次地帶領商隊走入瀚海

,仿佛有什麽東西在那毫無生氣的絕地裏發出召喚似的,最終,他們便死在了路上。

老穆頭是天水城裏最好的向導——也就是說,他是還在幹這一行的人裏頭最老的一個。他已經五十多歲了,但看上去,卻至少有八十歲。

瀚海和沙漠給了老穆頭一身的傷病、滿臉皺紋,還有一個禿頂;十年前,他就嚷著要退休了,但在接下來的十年裏,他每年還要在這條商路上走上兩趟。

最近半年多來,貫雲石在雍州鬧得大批大批的馬賊惶惶不可終日,也給出關西去的商隊贏得了數十年來最佳的發展時機。老穆頭欣然接受了一家商隊的邀請,率領一百多頭駱駝、三百多人,晃晃****、慢慢悠悠地踏過了八百裏瀚海。

無論是在瀚海還是在沙漠,駱駝比人可重要得多。

進入沙漠後的第五天,老穆頭把精疲力竭的商隊帶到一處綠洲,這是一片大約方圓三畝的綠地,有兩個泉眼,地下水上湧,形成一個小湖,湖裏甚至還能抓到一種盲眼的白色小魚,味道極為鮮美。

已近黃昏,氣溫漸涼,老穆頭斜倚在湖邊一棵長歪了的棗椰樹上,身上蓋著半張毛毯,咂摸著上好的葡萄酒,心裏暗想,既然“黑龍”宋毅保一夥已經風流雲散,說不定今後就能把這片綠洲當成商路上固定的落腳點——“雲石海涯”可算幫了大忙了。

他放下酒壺,扭頭叫道:“帳篷支好了,就趕緊過來兩個,好給我抓魚熬湯——”

就在此時,老穆頭一下子呆住了!

他眼睜睜地看見一個人影從空中劃了一道漂亮的弧線,“噗通”一聲,砸進了綠洲的小湖裏!

這個人影在小湖裏一沉一浮,猛地跳了起來!

這是個青年人,湖水衝掉了他滿身的塵土——在沙漠裏,失足掉進一泓湖水當中,其實值得謝天謝地,可這個青年毫不領情,竟指著天空破口大罵:

“姓古的!別以為你是煉神期,就把我欺負死了!有種的,你等我三年!到時候,不用你找,我自個兒來雍州打你個滿地找牙!”

煉神期?老穆頭一哆嗦,眼角都不敢往天上瞥,坐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生怕被人發現——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湖裏那個青年既然敢對煉神期的大高手出言不遜,他自己的本事肯定也差不到哪裏去!

要是這兩個人在這片綠洲裏打起來……整個商隊恐怕連餘波都經受不起!

接著,隻聽高高的天空上傳來一聲冷哼,一個聲音淡淡地道:“張明華,你逃也逃了半個多月,還不明白麽?你跑不出老夫的手掌心!交出九尾狐,老夫便饒你不死。”

“你做夢去吧!”張明華斷喝道。

隨即,他雙手向湖水中一伸,運足“玄水訣”十成功力,一式“驚濤駭浪”,濺出漫天的水花!

“小輩——”古雲飛不禁怒喝。他高踞巨鷹背上,怎麽也不會這一招傷到,但張明華意在挑釁,出手之後,立刻就潛入湖中,看樣子是又要設法逃走。

古雲飛又氣又怒,用力一壓巨鷹,巨鷹雙翅一振,撲向湖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