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朔風殘陽(一)

陽井鎮是北疆一座小鎮,人口並不多,但近來這裏卻極熱鬧。.安陵王所率軍隊就在小鎮數裏外駐紮,平日裏,經常會有官兵來此地消遣,也帶動了此地的小買賣。比如街口一家賣羊湯的,自今冬起,生意就特別好。還有街尾那家胭脂鋪,常會有官兵過來,買一些胭脂水粉,送與自己相好的女子。

這日黃昏,羊湯鋪的老板娘劉二娘剛剛迎來了幾個喝羊湯的官兵,她殷勤地為每人端了一碗熱羊湯,頓時整條街上似乎都彌漫著羊湯的香氣。

“官爺,好容易又盼了你們來,香噴噴的羊湯,趁熱著喝。”劉二娘笑嗬嗬地打著招呼。

幾人接過碗,低頭喝了起來。這四個人是她這裏的常客,往常來了都是又說又笑,今日卻不知怎地都沉默著。若以前,這會兒怕早已經開始和劉二娘嬉鬧了起來。

劉二娘察覺有事,識趣地沒再去打擾他們。四人飲了幾口羊湯,其中一人便捶著桌子道:“這可如何是好,奔波了這幾日,還是尋不到藥材,回到軍中可如何交代。”

另一個官兵警惕地掃了一眼四周,噓了一聲道:“別亂說話。”

四個官兵這才沉默著呼嚕嚕喝完湯,扔下幾個銅板便自去了。

“官爺,慢走,常來啊!”劉二娘脆聲喊道。

打發走這幾個喝羊湯的官兵,看天色有些陰,街上行人也漸漸稀少,劉二娘便想著早點關門大吉。臨近年關了,家裏有些雜事總要忙活。她正要招呼自家男人關門打烊,忽聽得街上有人說道:“要一碗羊湯,半斤烙餅。”

這聲音很清脆,極是動聽。劉二娘探頭望過去,便見街上一匹瘦馬,那馬重重地噴著鼻息,顯見得是趕路來的,那馬有些疲累。馬上之人,更是風塵仆仆,身上所著衣衫沾滿了風塵,依稀看得出,是上好料子的衣裙。外罩的披風是一種白不白灰不灰的顏色,想必以前也是白色的,被北疆帶著塵埃的風一吹,就變成如此顏色了。

馬上之人似乎是一個女子,身材很窈窕,隻是看不清她的臉,因為她正趴在馬上捂著嘴不斷咳嗽,顯然是病了。咳嗽聲嘶啞,聽聲音絕不是方才說要喝羊湯的人。可是,這街上此刻除了這個女子,並沒有其他人,劉二娘不禁有些疑惑。正在張望著,就聽得清脆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一碗羊湯,半斤烙餅。”

劉二娘驚了一跳,因為這一次她聽準了,聲音的確是從女子那裏傳過來的,可那女子卻明明還在咳嗽,顯然不是那女子說的。再仔細瞧了片刻,劉二娘方發現,女子肩頭上立著一隻白羽紅嘴的鸚哥兒,正神采奕奕地盯著她。劉二娘恍然大悟,原來說話的是鸚哥兒。這鸚哥兒會學舌,它說的,應該也是主人的意思。

劉二娘忙應道:“客人裏麵請,羊湯烙餅馬上就好。”

女子半晌方止住了咳,翻身從馬上下來,對劉二娘道:“老板娘,可否給馬喂些料?”女子的聲音並不清脆悅耳,好似放久了的胡琴發出的樂音,自帶著一股沙啞魅惑的韻味。

劉二娘忙接過韁繩,喚自家男人過來牽馬去喂料。女子自行入了鋪子,尋了一個靠裏的桌子自行坐下,劉二娘自去忙活。片刻便將一碗羊湯並幾個烙餅端了上來。

“姑娘這咳嗽可是著了冷風,喝些熱湯正好驅寒,說不定咳嗽就好了。”劉二娘殷勤地說道。她看得出來,女子似乎有病,臉色蒼白,眉眼間也帶著疲憊之色,也不知,這樣一個單身女子,何以要大冬天的趕路。

秦玖並不理會劉二娘探尋的目光,拿出錦帕淨了手,飲了口羊湯,抬眼道:“老板娘說得是,這羊湯做得確實地道,正好驅寒。”

“那姑娘就多喝些,一會兒我再給你添一碗,不收銀兩。”劉二娘透過羊湯氤氳的熱氣,似乎看到女子妖嬈的鳳目中閃過一絲淒婉,便忍不住說道。

秦玖看老板娘是熱心腸之人,不禁笑了笑,“不收銀兩卻是使不得。”

老板娘再掃了一眼秦玖身上的衣衫,皆是料子極好,依稀看得出還是嫁衣。這大冷的天,一個出身富貴的女子一個人出行,多半是逃婚。她腦中頓時自行虛構出一出戲碼了,富家小姐逃婚出走,到邊地去尋找自個兒的意中人。她的意中人嘛,多半是軍中之人。安陵王駐軍在此地,他軍中不乏出身名門的金吾衛。

“老板娘,安陵王所率的軍隊可是在此地不遠處駐紮?”秦玖問道。

劉二娘愣了愣,看來自己猜對了,忙點了點頭,熱心地說道:“是的,就在陽井鎮北邊十裏處,平日裏經常操練,離得近了能聽到震天的馬蹄聲。姑娘是要到軍中去找人嗎?”

秦玖哪裏知道劉二娘的想法,她將烙餅撕碎泡到羊湯中,慢條斯理地吃著,“是的,我有個哥哥在軍中,我過來探望他。聽說,最近打了一次勝仗?”

提起這場戰事,劉二娘很是振奮,“是的是的,安陵王率軍擊退敵軍數裏,聽說是打了一次大勝仗。”

“老板娘可聽說軍中傷亡如何?”秦玖問道。

她從連玉人那裏聽說顏夙受了重傷,想從劉二娘處探聽點消息。

劉二娘歎息道:“俗話說,殲敵一萬,自損三千,傷亡肯定是有的,不過,關鍵是勝了不是嗎?”

秦玖點了點頭,顯然顏夙受傷之事,老百姓並未聽到口風,可見軍中瞞得很嚴。

見軍中瞞得很嚴。

“不過,想必傷亡確實不小。方才,有幾個官兵來我這裏喝羊湯,俱都唉聲歎氣,聽說是尋什麽藥材沒尋到。”

秦玖心中一沉,喝完了羊湯,付了銀兩,便在劉二娘熱心指點下,向著鎮外而去。

自天宸山一戰後,秦玖和顏聿分道揚鑣。暗中下了山,原本隻想尋一個清靜之處了卻餘生,可卻從一個天宸宗侍女口中得知,蘇挽香去了北疆。她當日心神全在和連玉人爭鬥上,忘記告訴顏聿,蘇挽香是會易容的。這一疏忽,竟讓蘇挽香避過了顏聿的搜捕,再次逃走。她去北疆,那便是去尋顏夙去了。秦玖並不放心,便馬不停蹄,一路尋了過來。

出了鎮子,行了數裏,便隱隱聽到前方一陣滾雷般的聲音。這聲音震得地麵都幾乎顫了起來,以前秦玖不懂,自經曆了上次的戰事,她便曉得,這是戰馬的馬蹄聲,想必前麵就是軍營,大煜軍隊正在操練。

黃毛從她肩頭驚得飛了起來,急匆匆飛到空中去查看。

秦玖勒馬,眯眼遙望著前方揚起的滾滾沙塵。

入夜,軍中副將謝滌塵用罷晚膳,去了一趟顏夙的帥帳,便匆忙回了自己的帳篷。他派出去尋藥的四個軍士已經回來,正一字排開跪在他帳篷內。

謝滌塵負著手踱了幾步,冷聲道:“這解藥隻有北燁國才有?”

其中一個軍士點頭道:“毒藥是北燁國本地所產毒草娜次花的花所製成,此毒隻有娜次花的根可解。”

謝滌塵一拳捶在桌上,皺眉不語。

“你們且退下,守口如瓶,此事不可外泄,否則軍法處置。”

四人齊齊答了聲“是”,磕頭自去了。

謝滌塵心事重重地坐到案前,愁眉不展。他執起桌滿上的羊皮地圖,仔仔細細查看著,略掃了幾眼,忽覺得有些不對。他明明記得,這圖紙他出去時,是折好放在書裏麵的,如何鋪在了案上?

帳內進過人?如此一想,頓覺帳內有異,驀然回首,隻見屏風內一人轉了出來。謝滌塵宛若見了鬼一般,駭道:“是你?你如何來了?”

秦玖抱著黃毛徐徐走了出來,唇角含著似有若無的笑意,眼角輕挑,淡淡道:“謝公子身為軍中副將,想不到如此大意,帳內進了人,竟然毫無知覺。”

謝滌塵神色一窘,他確實是大意了。

“九爺不在京中享福,卻不辭勞苦從京中趕來,不知是來督戰的,還是來監軍的,抑或是來助戰的?”謝滌塵對秦玖本沒有好感,這女子害得顏夙差點死在天牢中,最後雖然撿了一條命,卻失了皇位。在他看來,秦玖就是一個妖孽。如今這妖孽又出現在軍中,怎能令他不提防。

秦玖伸指撫了撫黃毛的羽毛,捂嘴開始咳嗽了起來。那碗羊湯很管用,壓住了咳嗽,方才躲在帳內,才不至於被謝滌塵發現。隻是,也隻是壓製了一會兒而已。

謝滌塵皺眉看著秦玖沒完沒了地咳嗽著,著實有些手足無措。仿佛到了此時,他才注意到秦玖一身的風塵疲憊之色。而看秦玖蒼白的臉色,她顯然是病了。一個得了風寒咳嗽的人,也不至於這樣,看樣子她得的不是尋常之病,謝滌塵心中不免驚疑,這女子怎地將自己搞成了這樣子?

好容易止住了咳嗽,秦玖抬眸問道:“連城可是受了傷中了毒?你所找的解藥,可是為他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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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更番外,可能還是會很慢,更新說不準,年後還要住段院,盡量年前年後這段時間多更,建議大家還是2、3月份再過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