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閻王

榴蓮雖然不是帝都人,但卻知道皇叔顏聿,其實不止是知道,簡直是如雷貫耳。他隻是不知道顏聿的字是玉衡,如今聽說顏聿就是玉衡,玉衡就是顏聿,他深深地為那位蘇挽香姑娘默哀。

顏聿的名氣,一點也不比安陵王顏夙小。說起來,皇叔顏聿也是大煜國“名動天下”的人物,在麗京城中,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他這個名動天下和安陵王的名動天下卻是有極大的不同的。正如天和地之別,南和北之差,正和邪之分……

倘若,安陵王顏夙是麗京女子夢寐以求想要嫁的男子,那顏聿就是麗京女子唯恐避之不及的惡魔。

顏聿成名比安陵王顏夙更早,如果那也叫做成名的話。

他是先帝的第七個皇子,也是先帝最小的皇子,最得先帝之寵愛。顏聿也確實不負先帝厚望,自小便極聰慧,五名便能作詩,七歲便出口成章,且小小年紀便懂禮儀知進退。據說,當時教習顏聿功課的於太傅常讚他日後必成國之大器。

於太傅看人極準,卻沒想到這一次竟走了眼,說起來這大約是他平生第一次看錯人。

在顏聿八歲那年,先帝偶感傷寒,原本隻是小病,但先帝在寢宮養病時卻猝然薨了。顏聿以弑君殺父之罪入了大牢,因先帝最後飲下的那碗藥是顏聿呈上去的。先帝用藥次次都有人試藥,唯有這一次自己最小最疼愛的皇子端來的藥,他沒有讓人試,但就是這碗藥送了他的命。

弑君殺父之罪,這是多麽大逆不道之罪啊。倘若是旁人,不光自己會被處極刑,九族也會被誅光。所幸先帝臨去前免了顏聿死罪,顏聿才免於一死,被關入了刑部大牢。據說,他在牢中被關了數月。一直到新皇,也就是顏聿的大哥,現在的慶帝登基後,才為顏聿平反。據悉,那碗藥裏的毒並非顏聿所下,而是一個宮人所放。但就算是平了反,那一碗藥終究是顏聿親手奉上且一勺一勺親自送到他父皇口中的,這弑君殺父的罪名也已在天下人心中形成,無論如何也是抹不掉了。其後,京中容不下一個弑君殺父的皇子。還未曾成年的顏聿便被慶帝封為嚴王,在北疆賜了封地。

顏聿的封地在麟關,那是一個荒瘠苦寒之地,他一直在那裏待了多年,在十八歲那年,慶帝重病,顏聿被允許回到麗京探望皇兄之病,之後便留在了麗京。

據說,回到京都後的顏聿沒多久便一躍而成為了麗京城中最有名的花花公子,紈絝子弟。他泡戲園子捧戲子,逛妓館包花魁,行徑放肆不羈。

麗京是溫柔鄉富貴地,麗京城的世家公子中,行為放誕的也不是沒有,但那樣人縱然是敢做,也大多都是偷偷摸摸的,誰也及不上顏聿。他卻是明目張膽的,慶帝也曾試圖管一管這個皇弟,無奈當時病重,根本就沒有精力去管束他。到了後來,顏聿竟還唱起了戲。他並非隨意哼哼,而是跑到戲園子裏,包了頭、化了臉、著戲服,正兒八經地唱了幾場。唱戲這個行當是屬於下九流的,堂堂的皇叔,跑出來唱戲,那可是自甘墮落到極點了。

縱然是這樣,麗京城喜歡他的女子還是不少,甚至也有些大家閨秀不顧父母反對,想要嫁給他。但自從出了一件事,那些想嫁他的女子們也絕了念頭。

顏聿二十歲那一年,喜歡上了一個女子。那個女子叫白素萱,是當時四大世家之一的白家的千金。說起白素萱,榴蓮也是知道的。

他家出事後,他在街頭流浪,在酒樓裏討飯時,就聽酒樓裏說書的先生說起過這個女子。據說,見過她的人都驚為天人。說她不光容貌絕色,且還端莊賢淑才華橫溢。當時慶帝因病無法上朝,白素萱在十四歲時便隨著姑母白皇後上朝,協助姑母執掌朝政整整三年。

其實白素萱在更小的時候便顯示出了驚世的才華,坊間私下裏流傳著許多她的手抄詩集。那些詩句光是念一念,都覺得口齒生香。

也不知是怎樣的機緣巧合,讓顏聿認識了白素萱。顏聿便鐵了心要娶她,不惜強取豪奪,最後動用了他皇兄的聖旨。但可惜的是,白素萱還未曾過門,白家就出了事,白素萱也因此殞命。當時,人們暗中便紛紛傳言,說是顏聿命硬,克死了他父皇,克死了白素萱,甚至連白家全家都是因為和他攀了親戚,才被克得家破人亡的。

自此後,顏聿便得了個閻王的稱號,說他就是個勾人魂魄的閻羅王。

這樣一個人,但凡被他看上的女子,自然不是幸運而是不幸了。

如今這個不幸的女子,就是蘇挽香。

“隻不知那個倒黴的蘇挽香卻是誰?”榴蓮歎息一聲道。

秦玖凝視著煙花綻放的天空,丹鳳眼中似是蒙上了一層淡薄的霧靄,遮蓋住她眼神流轉間流露出來的情緒,讓她看上去有一絲縹緲。

榴蓮忍不住在心中想到,若是讓妖女遇上閻王,不知會怎麽樣?最好妖女被克死,那樣他便自由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和蘇挽香一樣的可憐,都是被妖孽看上了。

“蓮兒,你去把那盞花燈拾起來吧。”秦玖回過神來,臉上又浮起慵懶的笑意。

“都燒成那樣了,還拾起來做什麽?”榴蓮雖然不願意,卻依然乖乖地遵照秦玖的吩咐去拿,他實在搞不懂妖女到底為啥這麽稀罕這個花燈,燒成這樣了還要,又不是她做的。

秦玖笑吟吟看著榴蓮蹲在地上拾著花燈的殘骸,眼角餘光卻瞥向了安陵王的方向。

安陵王顏夙也看了會兒天空,向來不沾情緒的眸中染上了一份訝異,最後他皺了皺眉,眸中閃過一絲鋒芒。就在此時,有三個軍士穿過人群快步走到顏夙的身側。那三個軍士皆穿著黑色的束身甲,外罩暗紅色的大氅,腰間佩著長刀。

秦玖一看到那三個軍士,柔媚的長眸便眯了起來。

安陵王大約為了方便和裘衣女子私會,所以出行隻帶了一個侍從。如今這三個軍士,便是他手下之人。三名軍士中的一人垂首向安陵王稟告著什麽,安陵王長眸微眯,驀然向秦玖的方向看了過來,薄冷的唇邊忽然浮現起一絲笑意,帶著一絲嘲笑,帶著一絲冷冽的殺意。

方才,無論秦玖如何戲弄他,也未曾見到他眸中有殺意。她暗叫不好,接過榴蓮拾起來的花燈零散的骨架,用手帕包好,交給身畔的枇杷收好,轉身便朝停在街邊的轎子走去。

“九爺,不看煙花了嗎?”榴蓮還沒看夠,慌忙問道。

枇杷冷聲道:“再看命都沒了,還不快上轎!”

榴蓮愣了下,這個枇杷和他一樣同為妖女的侍從,雖然說,這個麵癱男整日裏冷著臉抱著劍一語不發,但不可否認,他是妖女的侍從中武功最高的。

他都這樣說了,榴蓮再回想一路上那幾回驚險的刺殺,心有餘悸,忙向轎子跑去。

黃毛似乎也察覺到了危險,撲棱著翅膀追上了秦玖,徑直鑽到了秦玖寬大的袖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