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嫁!sodu
水下並非漆黑一片,前麵不遠處隱隱約約有燈光指引著幾人遊過去。到了近前,才看清是一個氣死風燈,橘黃的燈光從裏麵透了出來。方才接應他們的驍騎將風燈摘下來,將一側的岩石推開一條縫隙,幾人忙閃身而入。
誰又能想到,這龍吟湖下,竟有通往帝陵的暗道呢。而這裏,為何又會有這麽一個密道呢,秦玖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石門裏麵是一條狹窄的水道,湖水隨著他們一道湧了進來,石門在身後緩緩閉合。這是一道以機關控製的石門,製作得很精巧,閉合之後,四周和岩石完全吻合,湖水根本無法滲入。
水道下積滿了水,水道又極其狹窄,秦玖摸著岩壁,踩著水窪,慢慢向內挪動。方才下水,她身上的衣衫全都濕了,原本就很緊身的衣衫,此時濕漉漉全部貼在身上,濕冷黏滑得極不舒服,胸口冰冷的涼意能冷到心裏去。她打了個哆嗦,倘若早知道要下水,她應該再帶一件衣服的,原本就怕冷,不知對她的身體有沒有影響。這一次回去,應該到溫泉裏再多修習幾次補天心經了。
幾人擠過狹窄的水道,前麵又出現一道石門,領路的那個驍騎啟動機關打開了石門,回首對秦玖和顏聿道:“這道石門,隻有在外麵才能打開,等你們一會兒出來時再來開門。你們進去後,沿著甬道直走就行。”說著將手中的風燈遞到了枇杷手中。
枇杷提著燈率先走了進去,秦玖和顏聿也跟了過去。
墓道內沒有風,重重的黑暗包裹著寒冷彌漫了過來,似乎是來自於地獄的無數冤魂在四周飄動。風燈微弱的光芒隻能照亮腳下的青石地轉,此外所有的光芒都被黑暗吞噬了。
他們沿著甬道走了不知多久,前麵甬道裏出現了一道身影。他手裏也提著一個氣死風燈,正是袁霸。
幾人快步走了過去,袁霸提著風燈看了看顏聿,麵龐上表情冷凝。隔了好久,他方開口慢慢說道:“今夜助你們幾人到帝陵,是我一生以來最大的一次冒險。可我不得不做,因為我要知道真相。嚴王,你現在在帝陵,你敢對著你父皇的陵墓,對著你顏家的列祖列宗發誓,你父皇他不是你毒死的嗎?”
顏聿並不急著回答,目光如錐,在袁霸臉上緩緩逡巡著,看得能讓人心中發毛,就在秦玖以為他要發怒時,他卻忽然展顏一笑,笑容散漫輕狂,端得是曖昧而玩味,“袁大統領,你覺得一個八歲的孩子會去毒死寵愛他的父皇嗎?”他的聲音沒有一絲沉痛和憤怒,反倒輕飄飄的,好似在敘述別人的事情。
袁霸盯著顏聿,冷冷道:“那麽,請你問一問你母妃,是不是她?倘若不是她,問她是否知道些什麽。”
顏聿淺笑著道:“我會的。”
袁霸又道:“你們隻有兩柱香的時辰,沒有工夫敘舊,問清楚就請快些出來。當我打信號時,你們若不出來,就會有危險。”
顏聿並沒有問危險是什麽就隨著袁霸走了過去,秦玖卻有些疑惑,但沒有工夫去細問,因為很快就走到一座墓室改造的石室前。
顏聿的母妃,先帝最寵愛的靜妃,就住在這間石室裏。
秦玖難以想象,一個活人能在墓室裏生活十幾年卻還活得好好的,沒有被逼瘋,沒有變呆傻,真的是不可思議。
墓室門前沒有人,很顯然,伺候靜妃的宮女都已經被袁霸支走了。
顏聿靜靜站在墓室門前,秦玖看到,他的手在不可遏止地顫抖,而他,還以為她沒有察覺,竟朝著她不在意地笑了笑。可秦玖分明看到,他漆黑的長眸中,那一抹惶恐和期待,竟像是一個孩子的目光。
無論他掩飾得多好,他還是一個期待見到母親的孩子。
秦玖伸出手,將他顫抖的手握住了,伸出微帶薄繭的手指捏了捏他的手,嫣然笑道:“嚴王爺,難道你也會怕?”
這略帶譏嘲的語氣讓顏聿的手奇異般地不再抖了,他淡淡掃了秦玖一眼,甩開她的手,眯眼笑道:“笑話,本王我何時怕過?”
他推開門,兩人一道走了進去。
這間墓室地麵和牆壁都是由玉石砌就的,反射著燭火的光影,看上去很是明亮。裏麵生著火爐,並不冷。但是,秦玖一進去,第一感覺就是涼,涼冰冰的,沒有人氣的涼。
這座墓室,有桌有床有幾,但是,就算改造成了居住的屋子,但還是給人一種棺木的感覺。
一個女人坐在地麵上,埋首在掌心,一頭烏黑的長發披垂直下,露著雪白後頸,顯得一雙肩膀消瘦而荏弱。藕荷色羅衫輕委於地,長發垂在地麵上,和白玉地麵上的影子糾纏在一起。
這墓中的歲月,悠長的歲月,一個女人,守著自己的影子。
顏聿靜靜地站在門口,望著地麵上的女人。
女人似乎感應到了什麽,慢慢抬起了頭,仰望著站在門口的顏聿。
燭火的微光照在她臉上,她那張臉,蒼白而細膩,卻美麗至極。精致的眉目,天然靜好,如描如畫。就像綻放在黑夜裏的花,在夜色來臨時悄悄綻放,靜婉而華美。
或許是上蒼的眷顧,墓室的歲月好似凝固了一般,並沒有賦予她蒼老的皺紋。
她看著顏聿,靜靜地看著他,神色很平靜,並沒有意外或者驚異,似乎,這麽年,她一直在等著這一天,似乎,知道這一天終究會來到。他們兩人離得不遠,不過是短短的十幾步,但隔著的卻是十五年的光陰。
隔著十五年的光陰,母子倆對望著。
到了最後,靜太妃的目光忽然變得急切起來,那目光是灼灼的,殷切的,似乎眼睛裏也伸出了手,要急切地拉他進去。
顏聿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張了張嘴,吐出了一個字:“娘。”
她是他的娘。
沒有了令人豔羨的身份,她不再是他的母妃,她隻是他的娘。
靜太妃的眼淚淌了下來,她伸出手,說道:“聿兒,你長大了。”
顏聿大踏步走了進去,一把抱住了靜太妃。靜太妃雖然是他的母親,但個子嬌小,瞬間就淹沒在他的懷裏。
兩人都沒有說話,此時此刻,所有的語言都是蒼白的,唯有淚水縱橫,訴說著十五年的牽掛。
秦玖閉了閉眼,轉過來頭。過了一會兒,她聽到靜太妃的聲音,“你都長這麽大了,我都不知道你是怎麽長大的。”
是啊,她錯過了顏聿從八歲到二十三歲十五年的時光,錯過了他從一個孩童成長為一個男人的過程,錯過了他的悲傷,歡樂,錯過了他的一切。
或許,她日日都在盼著他會來看她,這份漫長的等待,就是她熬過黑暗冰冷的墓室生涯的動力。
母子倆細細地說著些似乎不相關的話,哪怕回憶的是一些傷痛,也讓這屋內不再那麽冰冷,有了一絲生氣和活力。
秦玖凝眉傾聽著,她實在不忍心在此時打斷他們,可她想起了袁霸的話,此時不是敘舊的時候。兩柱香的時間,很快就會過去的。袁霸方才提到了危險,雖然,她不知道是什麽,可她明白,袁霸不會胡說的。
秦玖輕輕咳嗽了一聲,意在提醒顏聿。靜太妃聽到響聲,似乎這才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她望著秦玖,麗目忽然一亮。
“聿兒,她是……她是誰?”靜太妃抱著顏聿的手一鬆,她轉身朝著秦玖走了過來,她的目光溫柔地打量著秦玖,從她的眉眼開始,一直往下,來來回回打量,看得秦玖心中發毛。
“這孩子,生得當真是好。聿兒,她是你的王妃嗎?你帶了你的王妃來看我嗎?你都娶了王妃了嗎?你真的長大了。”靜太妃的話語裏有著壓抑不住的濃濃的欣喜。
兒子帶著媳婦來探望她,她自然是歡喜的。
雖然是一連串的問話,但語氣卻是肯定的。
秦玖囧了。
她怎麽也沒料到靜太妃會這麽想。難道,她腦門上刻著顏聿之妻?
“靜太妃,你誤會了。我……我……”秦玖正要出口拒絕。
顏聿卻微微一笑,接話道:“是的,娘,不過,她還沒過門,臉龐薄,會害羞的。”他說完,便漫步走到秦玖身側,伸出手臂攬住了秦玖不盈一握的腰肢。
秦玖聽了顏聿這句“臉皮薄,會害羞的”,忍不住有些惡寒,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他經常說她“妖女無恥”的。
她默默抬頭,正對上顏聿微眯的俊眸,眸裏隱有祈求。說起來,這一次回京後,秦玖還是第一次看到顏聿對她展露這種祈求的小眼神。
她正不知如何是好,靜太妃已經笑靨如花了。她將手腕上的一隻翡翠玉鐲褪了下來,遞到秦玖麵前道:“孩子,你們大婚,我怕是不能去觀禮了,這隻玉鐲,是娘的一份心意。日後,你和聿兒,一定要相親相愛,白頭偕老。”說著,她眼中又有淚滴了下來。
秦玖不想要的,這是靜太妃給兒媳備的見麵禮,她這個假冒的自然不能收。而且,這個鐲子翠綠翠綠的,水頭極好,一看就不是凡品。這麽貴重的東西,她可不敢收。但是,靜太妃哪裏容得她拒絕,她將她的手拉了過來,將玉鐲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秦玖側首望了一眼顏聿,見他朝著她微微點了點頭。她這才沒有再推辭,想著出去後,直接還給顏聿。
靜太妃觸到秦玖的手腕時,臉色一凝,“孩子,你的手這麽涼,凍壞了吧,這衣服還是濕的,去換件我的衣服吧。”她說著便推著秦玖去換衣。
秦玖忙道:“不用了,一會兒還是會濕的。”反正一會兒離開時,還得從水中過,再說,沒有工夫耽誤了。她說著朝顏聿使了個眼色。
顏聿眯眼,過來拉住靜太妃的手,低聲問道:“娘,十五年前,我沒有下毒,父皇不是我害死的。你也沒有下毒,是不是?你承認了下毒,隻是為了替我頂罪,是吧。”
靜太妃臉色瞬間就變了,原本她在墓室中,不見日光,臉色本就蒼白,此時更慘白勝雪。她慢慢轉身,蓮步輕移,一直走到床畔,在床榻上坐了下來,伸手捂住了臉。
顏聿和秦玖緩步跟了過去,站在她身前不遠處,等著她說話。
靜太妃一直捂著臉,他們看不到她的神色,不知她到底在想什麽。過來片刻,她微微抬起頭,靜婉的臉龐上,神色平靜。
“聿兒,我早就知道,這件事,你一定會問我的。”她眼神沉凝如淵,聲音低啞,“聿兒,我知道毒不是你下的,我承認下毒,並不是為了替你頂罪,而是,那就是我做的。”
“不對!”顏聿蹙眉道,“母妃,我知道你不會殺人的。你平日裏連個螞蟻都不會踩死,又怎麽會去殺人,你也知道我不會殺父皇,但是你卻頂了罪,那你一定知道真正的凶手,是不是?你在替他頂罪?他是誰?顏廷嗎?”
靜太妃聞言,霍地抬起頭來,一把捂住了顏聿的嘴。
“你胡說什麽,他如今是皇上,你不能這樣妄言。”靜太妃臉色蒼白地說道。
顏廷正是慶帝的名諱。
秦玖沒想到,顏聿也猜到了事情是慶帝做的。
顏聿慢慢拉開靜太妃的手腕,望著她的眼睛,低低說道:“他對我很好,當初,如若不是他護我,我早就死了,是他免了我的罪,讓我到麟州做了閑散王爺。四年前,他重病,我回京探望他,他便將我留在京裏了。我的要求他從來沒拒絕過,就是當初,我搶了顏夙喜歡的女子,他也答應賜婚給我。娘,他為何對我這麽好。因為你替他頂罪,作為補償,他好好待我,是也不是?”
靜太妃蹙眉道:“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他對你好,隻是因為他是你大哥而已,哪裏會有別的原因。”
“娘,那你說,我父皇,究竟是誰害死的?”顏聿皺眉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