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是劫是緣(上)

黑暗。

這是剛踏入玉門的第一感覺。似乎是個狹長的通道,盡頭有些微微的亮光。四處濕漉漉的,有水滴的聲音,襯得四下裏更為寂靜。

顏暄剛將神識延伸出去,溫滌塵和穎木便跟了上來。緊接著,周圍漸漸亮起。一小盞燈籠飄在顏暄身側,正是裴華祭出的。眾人這才看清,原來甬道裏全是佛教壁畫,在柔和的燈光下,有些詭譎。

也許都清楚這是十萬寶刹最後一層,眾人都安靜下來。那傳說中的真如袈裟便在這一層。一時間反倒有些劍拔弩張的味道隱藏在表麵的平和之下。這裏隻有顏暄和裴華是為了啞和尚前來,其他人,想必都是為了奪寶。

諸人一言不發的默默前行,步速卻是不自覺的加快。隻是才走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又都停了下來。兵器出鞘的聲音交疊在一起,氣氛變得緊張,所有人都拿出了法器。因為在正前方,通道的盡頭,微弱的光亮被一個人影擋住了。逆著光的輪廓寂靜無比。

戴左已率先開口道:“誰?”

那人並沒有說話。

眾人警戒的緩慢上前,待走的近了些,溫滌塵忽而試探道:“江頎?”

其他人一驚,方看出此人背影確實有幾分熟悉。隻是那人影忽而一動,竟然消失不見。

“這是鏡幻迷陣,我們剛剛看到的並非實體。想必江頎就在附近,所以才能投射出他的映像。”裴華蹙眉道。

他言罷仔細查看了一下四處,扭頭對眾人道:“跟在我身後。”

他的陣法雖然不能跟機巧能耐比,但也得到羅知南的真傳,所以也能看出幾分門道。幾人小心翼翼的往甬道盡頭而去。眼見離甬道口還有數百米遠,裴華忽而嗬道:“停!”

隻是他剛說完,穎木沒有及時收步,竟然向外麵栽去!裴華眼疾手快,立刻將她拉了過來,穎木整個人便撲到了他懷裏。眾人這才發現,眼前場景一變,再往前一步竟是萬丈深淵。

穎木嚇得渾身顫抖,若非剛剛裴華及時拉住她,恐怕現在已經粉身碎骨。她將裴華緊緊抱住,口中戚戚道:“多謝公子相救,若非公子,奴家現在已經……”說到後麵竟然隱隱有了淚花,繼而羞怯的望著他道:“奴家這條命都是公子的了,請讓穎木追隨公子。”

裴華嚇了一跳,頗有些不知所措,他將穎木扶開,隻轉身道:“不過舉手之勞,這裏陷阱重重,穎木姑娘跟好我就沒事了。”

穎木還想說什麽,卻見裴華已經開始著手破陣,關係到自身性命,她便也不敢擾了他,抿嘴站在一旁。隻剛扭頭之時,和顏暄對視了個正著。見她眼裏透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她尷尬的衝她笑了笑。

顏暄也習慣性的回了個笑容,便轉過投來,看裴華解陣。

霧氣漸漸散去,周圍清晰起來,果然前方是萬丈懸崖。諸人都在石壁上的山洞裏。裴華已經收起陣旗,抬頭望去,隻見上有數百丈不止的高度才到盡頭,而下,卻是一眼望不盡。

“這就是寶刹天坑。”裴華已嚴肅道。

諸人皆仰頭望去,一陣驚駭。甬道盡頭並不像甬道內部一樣漆黑,而是透著蒙蒙的白光。中間有座懸浮的高台,十分巨大,上麵隱隱有人聲。隨著霧氣完全散去,已經看到了有一人背對著他們,還有一人高坐在高台的蓮座之上,麵目不清。

“江頎!”溫滌塵已經認出那個背對諸人的輪廓。

那人轉過頭來,衝他們嘿嘿一笑,然後將目光定在裴華和顏暄身上,笑道:“你們來了。”

裴華和顏暄大驚!因為那人雖然穿著江頎的衣物,臉卻是啞和尚。

“你是啞和尚?!”裴華率先開口。

江頎嗬嗬笑了笑道:“江頎也好,啞和尚也好,都不過是個名號。”他言罷又望著裴華笑道:“你果然沒讓我失望,一步步解開此地機關,甚至比我想象中更快。”

裴華和顏暄終於明白,並非啞和尚修為難以預想,而是他始終跟在倆人身邊,所以每一層皆可以傳聲,讓二人誤以為他們的行動在他監視之下。

裴華已道:“你誘我前來便是想我為你解開此地機巧?”

啞和尚笑道:“不錯,為了解開此地機關,我還邀請了他。”他說著,伸出手指了指裴華身後立著的戴左,然後不屑的笑了一聲道:“雖然他徒有虛名,好歹你,我是賭對了。”

裴華怒道:“你既然想讓我替你解機巧,隻給我種下劫力傀儡就罷了,為何要連累暄姑娘?!”

啞和尚桀桀一笑:“若非她讓你這樣在意,你還會如此不遺餘力?”

裴華將手握的咯吱作響,他眉頭深鎖,滿臉怒容,嗬道:“現在,我命你馬上解開傀儡聯係!否則……”

隻見啞和尚身後瞬間出現一隻巨型機甲,那機甲有一條極粗壯的手臂,迅雷之勢將啞和尚脖頸抓在手裏,高高拎了起來。

連顏暄也被他如此快速的反擊驚了一跳。此時啞和尚的脖頸被臂鉗牢牢箍住,麵目紫漲,他口中連聲音都破碎難辨,隻望過來的目光透著一股惡笑。

裴華見他如此神情,怒笑道:“你不該拿暄姑娘性命開玩笑。”言罷手一揚,顏暄已經認出那是下令機甲人絞殺的手勢。

正當此時,一道金白交接的光芒忽而閃了過來,隻一瞬間,巨型機甲臂竟然被斬斷成兩半。啞和尚高高跌落在一旁,撫著胸口喘氣。

諸人眼睛都被白光一刺,不禁伸手擋在眼前。然後是機甲轟隆的倒地,揚起數丈高的塵土,緊接著從後麵傳來一聲極為清淡的男聲:“他是牙牙的父親,你們不能殺他。”

明明是為難的話語,說出來卻毫無情緒。

塵土滿滿散去,諸人這才注意到蓮座之上那人。隻見他一頭白發,散了一地,身披雪白袈裟,他長得清秀俊逸,如瓷的皮膚上兩道平和的劍眉,嘴唇也沒有什麽血色,眼窩深陷,纖長的睫毛靜靜蓋在眼瞼上。略消瘦的身體將袈裟撐出分明的輪廓。

他懷中抱著一個女子,那女子毫無生氣,竟是個死屍,卻沒有腐爛變臭。她身上披著一件赤色袈裟,襯得她的麵容透出一抹淺紅。但她實在不能算作一個好看的女子,她半邊臉頰上有一大片青色胎記,顯得有些醜陋。

這個僧人將頭輕輕低垂著,若非閉著雙眼,還以為他正靜靜的,溫柔地看著懷中女子。他輕輕撫上女子的臉頰,動作柔和無比。雖然沒有悲戚的表情,顏暄卻覺得他心如死水,周身都透出一股異常哀傷的情緒,以至於在見到他的那一刻,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的生出些酸澀和孤寂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