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人一言不發,屋外的童子也木著臉,月林哭了一會,自覺無趣,也就收聲了,抽抽鼻子:“您可得救救我呀。”

“你要我怎麽救你?”屋裏人聲音冷冷。

“我不想死……我……我可以什麽都不要,隻要不死……”月林聲淚俱下。

屋裏那人道:“你自己覺著,可能嗎?”

月林一愣,頓時麵如死灰,喃喃道:“是不可能,當初他是在半路遇的我,讓我回宮傳信,我卻反而將這事壓了……光這一件,他隻要想起來就肯定饒不了我。何況那裏麵還有……還有……”說到這裏越想越怕,身體抖作一團,竟是說不下去了。

屋裏人道:“你想我怎麽幫你?”

月林忙道:“這事我想來想去,普天下也隻有您老能幫我了!那些個安排,還有那封信不都是您老弄的嗎?若沒有那些,他也不會信我不會親自去追……您先前說的事每件都中,您有這樣的本事,一定能救我的,何況也是您說我今年要揚眉吐氣時來運轉,你一定會幫我的是吧?等我做上了皇帝……不,隻要能保著這一條命,你要什麽我都答應。”

屋裏人輕聲一哼,聽不出是笑還是什麽意思,隻是淡淡說道:“我倒是有個法子,可是隻能給想做皇帝的人。卻救不了隻想保命的人。你,是哪一種人?”

月林一愣,半晌說不出話來。

做皇帝,他不是沒想過。可是他親眼見識過慧後的手段,那些事過去那麽多年了,但隻要一想起慧後的那雙眼睛,他還是會怕的全身發抖。月重錦登基之後,他也就認了命,能做個享福地閑散王爺,也是好的。

可沒想到那一天遇到了這個老神仙,是他一眼看出自己有靈光蓋頂,竭力地幫助自己。隻要是他算計的事,大到月國的朝廷裏的,小到府裏的賭桌上的,無一不準無一不成。自己活了這麽大,頭一回被人看中,肯幫助自己,他頓時也覺得是老天開眼了,終於看到月國還有他月林的存在。

接下來,老神仙便告訴他皇宮裏近日烏雲籠罩,說明裏麵的皇帝出了問題。他下死勁鑽山打洞般地打聽消息,終於從一個被灌地亂醉如泥的侍衛嘴裏得知,原來上次皇帝微服出巡是去向山求聖女,而聖女沒求到,回來之後就變的意誌消沉。明明看上去和往常一樣,會說會笑會將朝政打理的緊緊有條,可卻有什麽不一樣了,眼前那個皇帝隻是一個空殼,他的魂讓那聖女給收走了。

月林將這消息告訴了老神仙,老神仙掐指一算,便說他的機會終於來了!

終於來了!這簡直是天簌之音。

接下來的事月林完全按著老神仙的指點去辦,在月王狩獵的那天,在半道上趕上他,陪他一起出行,狩獵回來時,遇上一個隻剩半條命的黑衣人,黑衣人是秦國的,身上帶著大內金牌,懷裏還揣著一封信,信上廖廖幾字,絹秀卻有氣勢。月王當時一把將此信奪過,瞪著眼睛看了半天,當即就決定不回宮了,要立刻出城救人,並讓他回宮稟報,派護軍去助他。

月林看著月王帶著數十人馬飛奔地消失在視野中,心裏樂開了花。那個黑衣人、大內金牌、信,他並不關心這些東西從何而來,他隻知道月王走了,而且會像老神仙說的那樣,再也回不來了,到了那時,他就是唯一一個有資格繼承王位的人。

他喜滋滋地等待了三個月,以為一切都將水到渠成的時候,月王竟回來了!這豈不是天大的玩笑,雖然他變的又呆又傻,像是忘記了那一切,可還沒等他鬆口氣,他的病竟又要好了。

這個玩笑開大了。他思來想去不得不來老神仙這裏求助,卻沒想到老神仙會給他這樣一句話——要救的——是想當皇帝的人嗎?

想嗎?

還是隻想做個王爺!

他微微顫抖一下,眼朝著黑暗地夜空望去,抬頭的方向卻是朝東,皇宮就在那裏。想嗎?做一個王爺,做一個時常聽到老爹長籲短歎地兒子,官員愛理不理,錢不少也不多。那做一個皇帝呢?這個問題他不是第一回考慮,三個月前就做過幻想的,隻是此時這念頭忽然變的執著起來,三個月前,他隻是想,而現在,他是一定要,並且,不得不要了。

沒有退路了吧,月重錦一亙恢複,別說王爺,就連一個平民他隻怕都沒機會做了。不過按月重錦那人的性子,說不定會放過他呢?這念頭在他心裏一轉,隻在他的幻想中打出一條細縫,卻很快合攏了。不。他不能再將一切寄托到別人的善良寬容上,這一回,他要靠自己。

他仰頭,朝著屋子,聲音清脆卻略微有點兒中氣不足“您教我吧,我一定不負重望。”

屋裏人沉默了好一會,不知是沒聽到還是沒什麽反映,月林捏著一手的汗,也隻能幹等著,再過一會,隻聽“咻”的一聲,一個物件穿透麵前的窗紙落到他的腳邊,月林驚的張大了嘴,識得這老神仙這麽久了,竟不知道他還有這麽好的武功。

他俯身將那東西拾起來,原來是一個紙團,展開了看了看,太黑,正在發愁,一邊小童已經提了個燈籠過來,舉到他麵前,他立刻仔細看了一遍,頓時嚇的閉不攏嘴。屋裏人淡淡道:“無毒不丈夫,你連這點心也沒有,將來怎麽做一國之王?”

月林發著抖,又從頭看了一回,屋裏人道:“你隻管做你自己的,裏麵的事,我會安排。你去吧。”他說完話,月林還沒回過神來,一邊的小童已經自他手中將那張紙抽走,在燈籠裏點了火,那紙頓時化為一撮灰烏,隨風飄散了。

月林又呆了片刻,這才告辭出來,小童目送他騎馬慢騰騰地離開,便回到內院,屋裏的燈還亮著,裏麵那人道:“事辦完了,明早出城吧。”小童答應了,吹熄手中的燈籠,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那個方才被紙團擲出時弄出的小洞,在夜風的吹動下略微朝一邊裂開了一道口子,透過這個極小的洞眼,屋裏明亮的燭光搖曳下,隱約可見一人白須白發,寬袍大袖地坐在燈前,他的手上正舉著一幅畫卷,畫上是一個眉目依稀有些熟悉的女子,隻是隔的遠了,看不真切。

過了片刻,屋裏的燭,便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