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鐵軍

第二日,田青奉旨進宮見駕。最近這已經十分普通,他如今也升為鐵軍統領,這半年來楚紀兩國相戰,月都京城也是頻不安寧,鐵軍的安定對守衛京都至關重要,因而他也是頻繁入宮,不時將新的情形向月王說明。

他撩著官袍快步走上宮前的高階,進大殿伏身叩拜,便聽月王道:“田卿家,今天朕要推薦一個人給你。”

他應聲站到一旁,目光掃去,便見木曆站在身旁,正感錯愕,卻見月王已經下了坐榻,手牽一人朝他走來,他不敢直視月王,微垂了頭,月王到他麵前,笑道:“邵青你來見過田統領。”

麵前一人單膝跪下:“屬下拜見將軍。”聲音清冽,略有些低柔。

田青忙扶他起來:“這如何敢當。”抬眼見此人和自己差不多高,長相倒是普通,隻是一雙眼睛極亮,襯的整個人也有些出彩。

月王滿臉笑容:“朕將他派到你的治下,你多教教他,將來朕便要靠你們三人為月國護航。”月王的話清楚明白,將此人與自己和木曆相提並論,其意已明。田青朝木曆看一眼,二人同時叩頭拜倒,月王再問了片刻鐵軍近日的情形,便放他們去了。

田青走出皇宮,便帶了邵青直奔鐵軍,一路上和他說話,也感覺此人言辭謙和,進退有度,倒也頻有好感“王上對邵兄弟看中之意,溢於言表,我暫任你做個護軍校,也能就近觀察你的實力,你可願意?”

邵青抱拳道:“將軍如此安排,邵青感激不盡。”

田青點了點,進了鐵營,立刻將他介紹給副校,帶他安排去了。

邵青就這樣入了鐵軍,雖然田青三緘其口,可是當時他入宮見駕接著就帶回來一個護軍校,別的鐵軍看在眼裏多少有些說法,更何況那邵青瘦瘦弱弱,毫無出眾之處。向來鐵軍入營都必須經過三大關卡,而他竟然直接就當了小官,就衝這一點,已經讓人不服。

因此在邵青進營後第四日,午時剛過,照例在此時,他要參加鐵軍地訓練,他才走到帳外,迎麵六七人已經上前,當先一人正是和他同帳的何歡,上前一搭他的肩膀“邵兄弟來這也有幾天了,也沒跟夥兒樂嗬樂嗬。”

邵青瞟一眼天空中高掛的豔陽,含笑道:“這個時辰,不是應該是練習的時候麽?”

“喲,你倒知道。”另一人微微冷笑,歪著膀子上下打量他“隻不過我很是懷疑,就憑你身板,練了又能怎樣?護軍校雖不是什麽大官兒,卻也不是隨便哪隻阿貓阿狗都能做的……”

“就是,”邊上一個大個子付合道:“咱們哪個進鐵衛營不是關關卡卡,憑什麽你小子輕鬆進來了不算還一下子連跳三級。”

“田統領從不徇私,他自己的徒弟這會兒還在後備營呆著呢,我看你小子是不是哪個大官的親戚呀?你趁早自己說了,省得到時難看。鐵衛兄弟的眼睛裏可容不得沙子。”

幾人都是虎視眈眈,搭著邵青的何歡笑道:“你別在意,大夥兒也是想見識見識你的本來,這裏不比別處,沒兩下散手,不好服人。”

邵青微微一笑“那你們要怎樣?”

“簡單!”大個子回手一指校場“咱們手底下見真章,你若真有能耐,兄弟們絕無二話。”

先前說話那人接口道:“你若沒本事,就自己去辭行,省得老子送你。”看邵青又答應了,幾個人相視一笑,當先走出。

鐵營所在的位置,就是在外城南側極廣的一片空曠之處,分布整齊地營帳東麵,便是極大的兩個校場,供眾鐵軍操練之用。而他們此時去的隻是位於營帳中部的較小校場,這邊平時主要便是鐵衛們搏擊射箭之用,南牆邊四處可見箭靶,就連兩邊高高地哨台下都可見箭靶串成一串地掛將下來。

那幾個帶著邵青朝這邊走,一路上早引了許多鐵軍出營觀看,不多會功夫便圍了半大圈的人。大個子走到場中,得意地抖抖身上的肌肉,笑道:“咱們先來比比力氣怎樣?”

“怎麽個比法?”邵青始終神色淡淡。

“還有怎麽比?摔膀子呀,一看就是什麽都不會。”邊上一人冷笑連連。

那個子揮舞了手腳片刻,顧自將上衣脫了個幹淨,朝他招手,邵青隻得走過去,卻隻是麵對他,動也不動。大個子朝他搖頭晃臂地擺動了片刻,見他始終沒動靜,邊上眾人忍不住哈哈大笑,那大個子臉上一怒,大喝一聲,猛然撲了上來,伸手便一手抓住了他一個肩膀,眾人叫好聲中,大個子運勁吡牙便要將他甩將出去。

那知腰力才動,卻覺腰眼處微微一酸,低頭看到邵青的手正輕輕抵在自己腰間,憑是自己怎麽使力竟是使不上力一般。四周的人卻已經叫起來:“蠻子你作什麽?讓大夥兒看你發呆呀,摔呀摔了他呀。”

蠻子大吼一聲,身子下沉,將重心移到雙腳,左踏右轉,雙手使力將他往上一掀,抬手之時,感覺忽然有些怪異,對方竟像紙片般全不受力,自己的力道使出來,竟是落不到實處一般,這個古怪的念頭一閃而過,他手上一空,對方已經讓他甩出去了。眾人叫好聲才起又赫然停止,那個本來應該跌的鼻青臉腫的家夥,竟是輕飄飄地落下地來,那架式,好似連灰塵也沒沾上半點。

四下靜了片刻,有人爆笑有人怒罵“蠻子你幹嗎呀你,那一身力氣哪去啦?讓這小白臉禦了幹幹淨淨!”

“你是不是不舍得摔他呀?哈哈哈。”

蠻子臉上青紅變替,大喝一聲,又朝他撲了過去,邵青這一回卻沒站在那裏讓他抓,而是依樣說樣地跟他方才一樣,伸雙手朝他肩上按來。他個頭比蠻子矮小,根本夠不到他的雙肩,雙手伸到一半已經改變動作,換作是抓他的腰帶。蠻子看他靠近,明明已經伸手出去阻攔,不知怎麽低頭一看,他的雙手還是牢牢抓在自己腰上,他微微一愣,低頭正好跟邵青眼神相碰,隻見他微微一笑,蠻子隻覺眼前一閃,隨即便覺整個人忽然後仰,背後被抵,雙腳都離了地,當他反映過來自己竟被那瘦小的邵青給扛起來時,身子已經一個騰空而起,叭的一聲落下地來,跌的倒是不痛,隻是揚起了大大的塵土,害得他落地的這邊,好些人都咳地喘不上氣來。

黃塵淡去,邵青的身影漸漸顯露出來,周圍的人還沒叫好,蠻子已經一滾溜地翻身而去,跟到他身邊讚道:“邵兄弟好樣的。”邊上的人的有笑有的驚奇,也有人不服,哼道:“四兩撥千斤,原來你小子學過武藝。”

邵青笑笑,一旁有人上前遞給他一張弓道:“你看到那邊成串的箭靶沒?我來跟你比那個。你要是能箭到最上麵那個,我便認栽。”是在帳外最先說話的那人。

邵青接過弓箭,一邊蠻子卻道:“虎子你做什麽?那個怎麽射的到!”

虎子橫他一眼“喲,幫起外人來啦?讓一個跟鬥跌傻了吧你。”說完不去理他,隻轉頭對邵青:“咱也不是存心要欺侮你個新兵,實話說在前頭,這八串連環是咱們田將軍設了訓練的,從掛起到現在,也隻有田將軍能射中七環,要射第八環,我可沒那本事。這樣吧,你也不用射最上麵那個,你射六環,此事就罷,怎樣?”

邵青聽他這麽說,倒仔細凝神朝那八環望去,原來這八環一環比一環小,一環比一環高,而且八環相扣,最上麵那個小環簡直就在風中搖擺不定,環中鑲嵌的箭靶,更是幾倍看不到靶圈,隻能隱隱見到一個紅點靶心,何況它那高度,要射中實非易事。

虎子在邊上等了一會,便遞了一支箭給他:“拿著,一人射兩發,幾千雙眼睛看著,可再沒第三次機會。”轉頭看他一臉凝重,又道:“你也別打那個八環主意了,瞧著那個能中,量力而行吧。”

蠻子在一旁湊過來眯上一隻眼瞄了瞄,道:“射那個三環,那個好射。”

虎子不屑地看他一眼“切!”說罷抬手拉弓,瞄準目標,一箭射出,突的一聲輕響,箭身正正射在六環上。校場上一歡聲如雷,那虎子得意地笑笑,舉起弓箭來朝大家示了示意,感覺今天很是順手,眼睛不由得便朝著八環瞄去。

他想射八環已久,一直苦練也沒成功,此時六環輕鬆中靶,心心念念地便又朝八環去了,搭箭上弓,瞄了片刻,一咬牙,手上的箭飛躥而出,眼看著真是朝那八環去的,他一顆心都幾乎要跳將出來,卻不料那箭在片刻之間已經過了八環,而且勢頭不減,竟然朝那哨塔上的士兵而去了。

這下隻驚的他滿頭大汗,一聲驚呼卜出,便聽耳邊嗖嗖兩聲疾電般閃了過去,兩箭一起射出,卻竟是先後有序。當先一箭飛閃而上,竟是迎著虎子的那箭尾處撞擊上去,一撞之下立刻落下,而與此同時,閃電般地第二箭已然飛至,將那個受第一箭撞擊後偏了方向的箭翎箭中,叮地一聲,釘在了哨台上那士兵的頭盔上。那士兵到此時才覺察出危險,身子一抖,歪歪地坐了下來,那兩支箭還牢牢地釘在他的頭盔上。

整個校場一片安靜,剛剛一幕發生的太快,腦子慢的都根本沒有反映過來,就是反應過來的也一時無法相信眼前所見,靜了好一會,才忽然歡聲雷動,群情鼎沸。蠻子已經一個熊抱把邵青給抱了起來,虎子怪不好意思地在一旁看著他,也不知說什麽才好,另一邊的帳營裏,田青凝視著那個哨塔上現在隻能看到半截地士兵頭盔,神色卻是從未有過的凝重。

經此一事,邵青地人氣在鐵營中劇增,訓練時總有人跑來與他作善意地切磋或是討教經驗,他也是知無不談言無不盡,愈發地吸引了人到他的身邊。轉眼十多日過去,他在這營裏已經混和如魚得水。

這人,自然便是白韶卿。

她如今已經混入鐵軍,正在等待的,就是顏天是否能找到穆遙的毒源。這些日子裏,穆遙就在顏天的醫館幫忙。對於他身上的奇毒,顏天也是新奇而為難,因為毒性在平時裏根本試不出來,此時的他的一切體征和沒中毒的正常人完全沒有兩樣,除非等他發毒,可是那樣穆遙便要再麵臨一次生死攸關,這實在是白韶卿無法再次麵對的。

穆遙對此事倒是坦然,反正他自從離了紀營,一直沒有接到任務指派,隱身在醫館裏也未曾不是一件好事,若是再發毒,便能找到毒源,他倒不介意再來一回。他有時也會踱到鐵營裏探她,隻是這裏不能隨便進入,他也沒有進去的意思,都是看一看她便走。

而自從白韶卿進入鐵軍,來看她次數最多的,卻是月重錦,有一回,她竟然見他易容裝扮,帶著李富跑到鐵營外等她,真是讓她氣也不是惱也不是。李富自從她回來便一直沒機會見她,這時見了她便挪不開眼,一疊聲地要隨她到營裏來。不過隔了半年不見,李富好似又高了些,隻是瘦的厲害,這麽久沒她的消息,他守在月重錦身邊,一主一仆,都是瘦的眼睛又大又亮。白韶卿好勸歹勸地將他們送走,一再叮囑李富再不能讓月重錦偷出宮來,他紅著眼答應了,卻還是走的一步三回頭。

這邊安置妥當,那一頭她卻在一個深夜收到了鬆花的信。在來月的路上時,她給她發過一封信,當時穆遙剛剛毒性發作,她急切地想要讓鬆花帶著小六他們來京,後來她入鐵軍後,又發了一封信,將顏天的地址詳細說明了,讓他們幾個先過來,在月國找了地方再去接把寨子裏的人都想法子帶出來。可是鬆花一直沒有回信,她在焦急中日夜等待,這天卻是在睡覺時感覺有東西在自己臉上啄個不停,醒來時嚇了一跳,**竟趴著一隻大鳥。好在她反映的快,從它嘴下解下布條,立即放它走了。

晚上營裏沒燈,她隻能等到天亮再看,第二日好不容易等操練那些都結束了,眾人都各自找樂或是閑著歇息時,她才將那布卷拿出來看,一看之下卻是大急。原來楚紀交戰,雙方久戰不下,盤踞山林,便開始向山裏清剿,鬆花寨難逃厄運,被收編在紀軍中了,不管男女老幼都給趕進長平城裏,男的便入伍當兵,女的便製衣煮飯。如今別說是全部了,便是她自己的,也逃不出來。

白韶卿呆了一呆,外間聽見人叫:“邵護校,你妹妹來啦。”這聲音帶著點彎兒,正是虎子,一邊說一邊走進來,笑嗬嗬地“上回你妹妹幫我姨母治好了腰傷,我還沒謝她呢,改天……”神色有些扭捏。身邊已經有人笑道:“你那點心思也敢起,人家那是幹妹妹,瞧上邵青啦,哪裏還容得下你。”虎子大怒“我說說不行呀……”幾人在坑上鬧成一團。白韶卿心裏有事,也沒空搭理他們,急匆匆地出去了。

遠遠瞧見顏天在營門外站著,一身水色裙衫,跟一旁經過的幾個兵士打著招呼,她如今在京城名氣可大,在這裏,更因為是邵青的義妹,眾人對她又份外客氣些。

看她走近,顏青將手裏一個小藍遞過來:“拿著,這是點心,還有些跌打地藥油。”

白韶卿拉了拉她,道:“我那天跟你提過的,我的幾個弟妹,給困在紀國長平城,出不來啦。”

“啊,不是說在山裏的嗎?”顏天問。白韶卿便將事情簡單說了,顏天想了想道:“這事我有法子。我近日剛近了一批藥,就是打那邊運來,既然如此,我就自己跑一趟,去接了藥來,看看能不能見見他們……隻是我不認得……”

“這個容易,你問問穆遙,若是他能一起去就沒問題。”想了想又道:“這事你看是不是得跟大力先說一聲,要多開些月國的通告令帶上,到時能將他們帶來那是最好若是不能……”想到不這裏,不覺心酸起來。

顏天揮了揮手上的帕子“快別愁眉苦臉的,本來頂著這張臉就難看,這會兒都快醜死了。別想那些了,有我和穆遙去,你就安心等著吧。準給你把你那些個寶貝弟妹全手全眼地帶回來。”說著扭身走了。

到了第二日,果然穆遙前來辭行,有他同行,白韶卿也算是大半的心,一再叮囑又目送他們離開後,她又立刻給鬆花去了信,這樣裏應外合,總希望能夠一切順利。

哪知他們一走便是十日,她連給鬆花去了幾封信也沒見回還,心裏頓時七上八下,每日都是噩夢連連,連身邊的虎子都驚醒了。時間每過去一日,她的不安便放大一些,眼看著又是一個日出日落,而音訊依舊全無,她已經心急如焚,在第二日,竟不管不顧地衝去田青帳裏,請求離營一日,田青看了她好一會,才算應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