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倒沒想到經由這些不起眼的點滴小事,她竟已看到這麽多,愣了愣才道:“秦國便是戰敗了一兩場,也不至於就這樣廢敗下去吧,總會有辦法與紀國的奇雷對抗,如今連楚國都已得了圖紙,董勁清又因此事滅門,那消息可比我們走的快多了,這會兒說不定早已傳到秦國了。”說著他看了她幾眼,眼神有些猶疑。

照道理,能得到這麽好的一樣東西,最是應該仔細收好,斷絕一切可能外泄的消息來源,到了大戰之際,派上大用處,震懾世人。又或者當初幹脆交給月重錦,月國來使,豈非一樣能戰敗秦軍,又何必多此一舉,送到紀軍手中,由他們得了這份榮耀。雖然事後她說,鬆花手上有份改進過的更好的圖紙,可那也終究不如獨其一家有的好,又何必旁生支節。

他這麽想著,一雙眼睛便在她身上遊離不去,白韶卿似是察覺了,朝他笑笑,說道:“轉什麽心思呢?有話直說。”

李富嘿嘿笑著上前,輕聲將自己的疑惑說了,又道:“我雖不明白兵器這樣的東西,可是想來多少有個模子,最難得的便是最初的雛型。這第一步最難想到,若是有人開了先河,後麵的人便有了改進的機會。這份圖紙如今弄的天下皆知,焉知沒個有本事的人,就從中察覺到了什麽,給改進過來,到那時……豈不是浪費了鬆花和她爺爺的一片苦心?”

白韶卿始終淡笑著看他說完,點了點頭“你能這樣想事情,果然是進宜了。”李富讓她誇的不好意思,伸手摸了摸頭,卻見她朝自己招手,便也在一邊坐下,等她說話。

“柏其軒早在數年前便將此物研製了出來,可卻深藏,不但不用,更要將它消毀。他慘遭滅門,身體受殘,若是當時將此物獻到月國,以慧後之能,必然能護他周全,說不定還能為其揚名。可是他沒有,一方麵,是他對孫女的愛護之心,另一方麵,卻不得不說,柏其軒當得天下第一工的技藝,更有與此稱號匹配地胸襟。”

“驚雷炸響,地動天搖,威力之大,足可鳥瞰天下。可是也有其憂。那便是,懷璧之罪。”

白韶卿的目光再度變地深邃而沉穩,如今這樣的神色在她臉上已是常見,使得一旁的李富,時常會不自覺地對之產生畏懼,她的身上,似乎有一種光芒,淡卻持久,漠而華貴“這是一個隱患,不論落入誰手,短暫地驚世駭俗之後,隨之而來的便是無窮盡地追蹤探尋,哪一國,也經不起這樣地喧擾。而世上沒有永遠的秘密,得到者一心留存,要滅口要藏匿;想要的,鑽山破地也要尋得,哪怕要踩著屍體往前走,亦不會回頭。就這樣永無止境,為了一個死物,卻不知要搭上多少活人的性命。柏其斬被楚滅門,卻依舊不願意看楚遭此劫難,更何況是能夠給予他庇護的月國,因此他情願削毀,也不願讓此物流傳於世,為禍人間。”

“公主的意思是,這東西由誰第一個使出來,誰便會成為眾矢之的?”李富說著眼睛已然發亮。

“是這樣,卻也不是這樣。”白韶卿看他一眼,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李富頓時愣了,抓抓頭皮,一臉的煩惱“公主近來說話實在是讓人難懂。”

白韶卿一笑,道:“第一個使用的國家必定引起注目,可是如今卻也不會有太大的損傷。”

“為什麽?”李富張口就問,卻因此被她又看一眼,想了想才恍然道:“著呀。經過公主的安排,如今已經不是紀國獨有了,既然非他獨有,自然也就少了那些鑽營的人與事!唉,隻是呂漢年那樣對你,公主這麽做太輕饒他了。”

“那時我們是柏其軒主仆,換作是誰隻怕都會想到殺人滅口的,隻是他與月國協議攻楚,卻因秦軍一至,便臨陣脫逃,背信棄義的罪過卻不能輕饒了他。”白韶卿眼睛微微一閃“若是我所料不差,楚國擁有驚雷的消息傳出時,便是他呂漢年削職拿辦的時候,若是他祖上積德,或許還能保住一條小命。”

李富卻是對當時的事耿耿於懷,聽到這裏頓時笑了“瞧他模樣,隻怕沒這造化。”白韶卿看他一眼,顧自喝茶。

李富拿起茶壺來給她斟滿,又問:“那既然楚國已然得了,秦國呢?秦國要怎樣才能得到?公主有什麽計策麽?”

“你曾於你說過我的過去,你還記得麽?”白韶卿忽然反問。

李富一愣,忙答:“當然記得,公主跟我說過的每句話我都記得的。”

白韶卿笑看他一眼,搖了搖頭,站起來走到窗前,樓下的夜市已開,各色小販叫賣聲重重交疊,很是熱鬧。李富見她不說話,便也乖巧地站在她身邊一言不發。當年去楚國,白韶卿就曾將她的往事向他細說,楚國相府千金,齊雲開出賣其父,導致了她不幸的開端,李富當然不會去提這陳年舊事,如今她剛剛曆經劫難回來,當時又是匆匆離開月境,一路上籌謀計劃,雖然有他在一旁藥石不停地給她將補,她的身子畢竟大虧過一場,補還補不過來呢,這會子他哪還會去提令她傷神的往事。

二人皆靜,就這麽站了好一會,才聽她徐徐開口:“想起當時在楚國的事,現在想來,是我看的太過簡單。認為齊雲開即死,父仇便償,卻不曾想,當時有許多事,我根本沒有細想。”

李富聽她還在說這個,倒不好接嘴,隻得靜默地看著她。

隻見那一股神色又再顯在她的臉上,分明離的這麽近,卻感覺忽然遙遠似的“我相信楚國仍有與秦聯係的人,而且此人離我亦不會太遠。這些日子,我就是在等,等這人露麵。”

“公主的意思是說……”李富猜測著“他會把那張圖紙複製了送來秦國,又或者幹脆偷來?”

白韶卿輕輕點頭,他皺眉道:“這人是誰?”

“但願我不認識。”白韶卿輕歎一聲,就不再說話了。

李富愣了半晌,想不出半點端倪,也就作罷,心思轉動,又回到別的事上,遲疑了一會,道:“這麽一來,除了月國,其實三國都有驚雷,這可如何是好?木將軍的大軍還在楚界呢。”

白韶卿卻道:“我們離楚的時候,我便已收到消息,月軍已然全線內退,守在邊防上了。”

李富一驚“我竟一點不知道。”

白韶卿看著他的臉色,忍不住一笑:“你驚成這樣做什麽?”

“說起來公主傳信的本事我還沒見識呢。”李富輕聲喃喃“公主可是答應了讓我看看的。”

燭光之下,隻見白韶卿定定注視著他,她的雙目中,印著火苗,輕輕地抖動不停,倒教李富不敢正視“知道了,我不那麽好奇了,不過公主以後總會要告訴我的吧?”

灼然地目光下,白韶卿展顏一笑“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