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身體僵直,一顆心更是如墜深淵,呆呆地坐了半晌,服藥到現在,全無方才白韶卿所言的要大量吐血的感覺,原來……

這才是白韶卿呀,她分明已然看穿,卻依舊給了他分辨地機會,可是慌亂之下,他卻做了最錯的選擇,吃下那顆藥,就是應驗了她所說的一切。他呆呆地坐在地上,喃喃道:“原來這藥……公主好深的心機呀。”

他慢慢抬頭看著她,如此仰視,忽然發現眼前這女子如斯陌生,此時此刻,他才明白,眼前這個再也不是當年在烏府慌張失措,強自鎮定地那個少女了。他分明一路伴隨而來,可卻從未察覺她已然蛻盡生澀,眉目之間,那股張揚與決斷,灼放著殘忍的華麗之色,那奪目的森然,竟宛如鳥瞰天下的君主。

當初離殊動用三堂之力將他們安排在她身邊,他們心底都曾不以為然,不過是一個少女而已,可是直到如今,他才發現,離殊從未看錯,錯的一直是他們,他們小看了她,落敗,是必然的事。

“顏館之事發生的當晚,你已然察覺是我,卻一直隱忍,還帶我同去楚秦,隻怕這一路上,你都暗中安排了人手跟蹤我……”李富看著她,徐徐開口,他的神色全然變化,事情到此地步,已經無須再裝。

“不錯,我要留你在身邊,離殊才能安然地帷幄千裏,才會相信一切盡在他的掌握,才能依我的計劃進行。”

李富再度一驚,思忖片刻,才道:“原來如此,什麽秋色浪漫一路慢行,是公主故意拖著我慢慢去秦,到了秦國,整日呆在小客棧裏,也是為了防我,暗地裏,公主卻另有安排。”說著忽然慘然一笑“公主透露出還有另一份圖紙的事,再加上一直不讓我知道你怎樣千裏傳信,雙管齊下,你料定離殊暫時不會對你下手……”

白韶卿看著他,說道:“他想要的東西一件也沒有得到,抓了我去,又有何用。”

“所以公主安心地四處遊走,私下裏,想必做了不少功夫。”看李富眼睛閃爍,白韶卿淡淡一笑:“不錯,穆遙可以入秦,我自然也能入,本來我們另有打算,卻沒想到,秦嘲風會中毒!”她眼神凜然,掃他一眼,再道:“你故意將此事告訴我,就是要看我如何反映?我若對秦嘲風有情,這一次就不會袖手旁觀,若是我冒然動作,秦宮之中,等著我的,又將是什麽?”

李富麵色慘淡“原來你聽到我的話便已然想到這麽多,難怪你暗指皇後,將此事拉到皇宮爭風吃醋地瑣事上,表示不會插手。”

“我自然不會插手,既然你出言試探,得到我的回應後,皇宮防備不會加強,便是助了秦嘲風一臂之力。”白韶卿淡淡回答,說出的話卻讓李富大驚“秦嘲風他……”

“他的心裏隻有秦國,那位皇後更是早就讓他深惡痛絕,他根本就是想借機行事,將外威掃**幹淨,隻不過他未知離殊一事,要將他勸服暫時忍耐,不是易事。”白韶卿向窗外遠眺,嘴角露出似有若無的淡笑“不過我也並沒打算勸他……”

李富皺著眉頭,思忖著她的話,一時無語。白韶卿回頭看他,又道:“好在如今離殊如期登基,秦國居然有如此狼子野心之人存在,這一回,他就是不信也得信了。”

李富一愣,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失聲道:“你……你利用我傳給離殊你準備攻秦之事,你知道離殊得知此訊,必然會速速登基?那你那天在殿上說的攻打秦國,竟是……假的?”

白韶卿冷哼一聲:“假倒不假,不過不會是現在。”說著話,她的眼神亦漸漸凝冷“就像在滌穀時,離殊曾送我一柄長槍,我應接過來,就是接受了他的挑戰。如今我揚言攻秦,更自請領軍出征,這便是我遞到離殊麵前的另一管長槍,傲慢如他,又怎會不接?隻怕他的心下還有狂喜,他從很久以前就已然在等待這一刻了。要與我正麵應戰,他就誓必要出師有名,因此,登基,便是他眼前唯一也是最快捷的方法。”

她的眼睛森冷,微仰著頭,目光卻斜斜地俯視下來,看著李富:“我的目地就是要他登上明麵,這麽多年來,我在明而他在暗,就算我知道他的厲害他的野心,可是四國君主卻無此憂,所以,我不要一個假想敵,我要的,是一個真真正正背負謀逆之名的公敵。他登上王位,以他的性情必有所為,而我,則要讓天下知曉,這是個狼子野心謀算天下的人。”

李富呆呆看著她,出了好一會神,才苦笑著搖了搖頭,他扶住一邊地椅子,掙紮著慢慢站起身來,嘴角卻是微曲“這麽說來,我的所作所為皆在你的計算之中……那鬆花小六的性命呢?你也不要了嗎?”

白韶卿垂在一旁的雙手極微地一顛,他看著她“這是你最大的弱點,你做不到無情,便不是無機可趁,這麽長的時間以來,一直是我在照料她們,離了我,她們都活不長久,這,也是你剛剛明明可以,卻沒有弄顆毒藥給我吃的原因吧?”他嘴角的笑容慢慢放大,蒼白地臉孔卻變地扭曲,吃下那顆藥這麽久,身體一直沒有動靜,這讓他慢慢放下心來,是啊,就算她機關算盡,可是自己還掌握著她那一雙愛愈性命的姐妹的性命,對待親情,她素來心軟,這也是她下不了手的原因吧。他越想越得意,越想越張狂,看著一言不發地她,他開始漸漸往後退去,想趁機溜走。

卻不料,他才剛一動彈,便聽身後傳來一陣熟悉地卡卡聲響,他不由得一怔,這聲音……不由自主得回頭去看,一看之下,卻覺腦中在刹時間被轟成一片空白,就連魂魄都仿似離體**出一圈,悠悠然地卻落不到實處。

身後果然是熟人,可卻不是應該有的姿態。

鬆花還是坐在輪椅上,可是她的眼睛清亮,臉色雖仍是雪白,卻並非平日裏病態地模樣,反而因為此刻圓瞪雙目,氣憤地臉頰微微有點泛紅,她的身後,是推著輪椅的柏大力,也是濃眉倒豎,滿目凶光地看著李富。

“不怕死的東西,到了這個地步,還敢耍狠。”柏大力看他的眼神就像要將他生生地咬下幾塊肉一般。

李富身子一軟,顫抖地伸指出去伸著鬆花“你……”

“奇怪嗎?我怎麽不呆了?”鬆花瞪著他“要不是姐姐要我暫時忍耐,我無時無刻不想著生食你的血肉,你……你還我親人們的命來!”說著話已經淚如雨下。身後柏大力更是青筋暴起,雙手握著輪椅地推手咯咯直響。

李富一退再退,碰到一邊的茶幾上,撞的上麵茶盤水壺一陣亂響“不可能……我用了七星眠草,你不可能這麽快就醒的過來。”他嘴唇顫抖地轉動目光,在眼前怒形於色地地二人臉上晃了片刻,不得不又回到不遠處白韶卿的身上。

卻見她的目光定在他身上,死了一般的,沒有波瀾亦無情感,見他轉頭,她自懷中拿出一張折好的白紙,遞了過來。李富愣愣地接過去,展開一眼,驚呼聲卜出,那紙也飄然落地“他……他竟然……”

“楚國之行,除董家為鬆花一族報仇隻是其一,重中之重,卻是為了見到楚夙,我以盅引試他,他沒有發毒跡象,而事先我已知他確是離殊門人不假,那就隻有一個解釋,他已經解了盅毒。他雖立為楚王,卻明白自己隻是傀儡,他有野心,我便以王位相勸,又知他解盅秘密,他權衡利弊,自然會選。這張藥方,就是我抄錄你所用之藥,由他過目。以楚夙之能,自然能瞧出其中端倪,有他改過的藥方,我一出宮立刻飛鳥傳信回來。你我慢慢赴秦,又在那邊耽擱數十日之久,這邊群醫會診,確定楚夙之方無誤,立即下藥診治,你我尚未離秦,她二人就已愈了八成。”

李富冷汗涔涔,白韶卿卻不再看他:“要你不懷疑不設防,戲自然是要作足全套,你回來之後,她二人皆得作假,而我還是免不了擔心讓你瞧出端倪,因此近日不論議事參政,軍中操練,都帶你在旁,不再避諱。你即有私,自然想知道的越多越好,也因此心存竊喜,對她二人之事便慢慢疏忽。”

話說到此,李富已經連站的力氣都沒,軟軟地滑到地上,眼神呆滯,重重喘著粗氣,“她二人即愈,你的籌碼已失,今時今日,實在是我的忍耐已至極限,要麵對你的虛偽的,再以虛假回應,這非我所願,卻非做不可。事已至遲,你自行了斷吧。”白韶卿說罷轉身要走,李富卻飛撲過去,抱住她腿“公主公主,你即然有毒盅的解藥便救了我吧,隻要脫離此毒,我必然一心一意……”

白韶卿由他抱著,卻是不再回頭,隻是語氣淡淡:“給你選擇的機會,我已然愧對顏天她們,一次機會已然太多,你也做了選擇,剩下的,便是結果。你僑裝多年,此時此刻,也是時候做一回自己,四大堂主之一的奔雷,連麵對死亡的勇氣也沒有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