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陷入一片靜默,過了片刻,便聽得鐺鎯一聲,有人將兵器扔在地上,隨著這個聲音的響起,越來越多的人做了相同的動作,白韶卿目光在眾人臉上一轉:“護城軍統領何在?”

眾人中一個黑胡子慌忙上前拜倒,她又道:“將守府關進郡衙,打開城門。”

黑胡子一愣,慌忙應著去了。不一會,城門大開,城外的災民卻因為白韶卿的交待沒有動彈,便是有些忍不住要衝進來的人,白韶卿也親自在門邊勸說他們。城內的百姓見難民沒有湧入,先安了一半心來。又因城門打開,看到了眾難民的慘狀,不少百姓已經主動將家裏能吃的東西拿出來,白韶卿卻又讓嚴林將這些人攔在了城內,以免這點為數不多的食物引起災民的欲望,引發哄搶。

在災民們的翹首期待中,果然過不多時,城門下支起百餘口大鍋,熱氣騰騰地煮起粥來。

另一邊,嚴林也安排下去,隨行的侍衛將隱匿在山道上的馬車趕下,招集城裏的男子,在城外搭建帳蓬,這一番忙碌片刻未停,到天色全黑時,因為人數實在太多,帳蓬才搭了三分之一都不到,分粥倒是可以進行了。數百民婦人一字排開,將家裏所有能盛食物的器皿都拿出來,難民們還能夠走動的,就自行前來領粥,不管吃飽隻管平均,一人到手都有一碗。

整個城裏城外一片燈火通明,城內所有的大夫都由兩個向氏弟子安排引領著給傷患者就地治病,到此地步,雖然能在帳蓬裏安睡的不到一半,可人心到底算是勉強安定下來,嚴林一邊督促帳蓬的進展,一邊又按白韶卿的吩咐將寧城的護兵防線延至城外,將難民所在的大土坡也護在其中,再遇到外來難民時,可及時分流安排。忙活了好一陣,想起秦嘲風的叮囑,他朝著她所在的中帳而來。

為了方便安撫災民,白韶卿拒絕了住進府衙的請求,而是在城牆邊的一處民宅院裏安頓下來,這個院子本來就小,此時更是擁坐著不少百姓,這些人都是慕名而來,國師的入城也被傳的神乎其神,也許在百姓心中,已經認定國師是一個神女了。

嚴林進屋的時候,正好看到白韶卿將麵前一堆手掌大小地鐵錐般的物事各放進兩個黑皮袋裏,這個東西嚴林見過,正是那兩個向氏弟子攀躍城牆時用過的。看他一臉疑惑地樣子,白韶卿道:“向氏每年都要從神山峭壁上摘采許多星蓮製藥,星蓮生長的位置很是難摘,所以向氏弟子從小就要學會用這個峭釘,打在崖壁上得以借力。”

嚴林這才明白了,心中對向氏的驚畏更是劇增,朝她看了一眼,說道:“眼下大局總算是初步安定下來,國師還是早些歇息吧,明日也是一番忙碌。”他話沒說完,卻見她已經站了起來:“你去安排一下,我想見見本地的土豪士紳。”

“嗯,”嚴林應了一聲,卻又有點猶豫不決的模樣,看他有話要說,白韶卿便又坐回原位,詳細問起。此趟嚴林隻算是個副使,因此心下琢磨了一番,便坦言道:“國師若是想向他們征集賑災的銀子,我倒認為為時尚早!”

“可是地方的災情也不能全依賴著朝庭,我來時已經翻閱過此地的稅錄,寧城這樣的富饒之地,世富大家不在少數。隻要能動員他們,安撫難民就會事半功倍。”

“此話不假,可是國師可知道寧城為什麽遲遲不開城門?就連聖旨到了,也敢裝聾作啞?”

白韶卿一愣,目光停在他臉上片刻,深思道:“他是在保護這些大戶?”

“不錯。這些地方大戶是本郡的六成賦稅所在,災民餓死事小,可是完成不了朝庭每年的稅款卻是大事,因此這個蔣守府才會有這樣的膽量,就是告到陛下麵前,他隻要保住了這些人,也是罪不至死,而且即使他削職為民,這些巨富感激他的幫助,自然也定能保他平安快活的過完下輩子。”

白韶卿畢竟涉世未深,這一路走來,她翻看所有的卷宗稅錄,從中尋找可以就地幫助災民的辦法,可卻誰知開頭就遇到這麽大的難題,與此事相比,驚世駭俗地硬闖城門倒變的微不足道了。

嚴林看她深思不語,便再勸道:“此時你剛剛強行進入城裏,那些巨富們必定驚魂未定,對你這個國師,排斥遠遠多過佩服,你若是此時召見他們,恐怕收效甚微,更有甚者,還會激起他們的反抗。”

白韶卿起身一鞠,道:“多虧嚴司馬提醒,天顏險些犯下大錯了。”

嚴林倒被她這大禮嚇了一跳,忙道:“國師事事都是為了災民著想,我身為副使自然應該從旁協助,國師這樣,我可是不敢當的。”

白韶卿語氣誠懇:“若是此事沒有你的提醒,才剛剛起手的局麵也許已經毀於一旦了。這事我要好好想想,嚴司馬有什麽主意也隻管直說就是。”

嚴林應了,正要退出來,抬頭看她單手支著下巴又開始翻開案台厚厚的卷宗,眼前一張絕豔的麵容一閃而過,隨即又想起秦嘲風的話來,隻得輕咳一聲,道:“國師。陛下交待了的,你……是時候……休息了。”

白韶卿一愣,抬頭和他對視片刻,忍不住笑道:“原來你不僅是我的副使,還是天顏的管家呀?”

嚴林苦笑道:“陛下叮囑了的,我還得記下你每日的作息時間,回朝稟報呢。”

白韶卿聽他這麽說,倒是安靜了片刻,才道:“這個作息時間,回頭我寫給你好了。”

嚴林實在是搞不懂他這個陛下,他日防夜防,將當時目睹向天顏真容的幾個護衛往死了叮囑,要他們立毒誓不能透露此事,照說秦王應該對此事絕無所知才對。可是看他的情形,卻是依舊對這位國師關注之極,談論起她時的模樣眼神,幾乎到了寵溺的地步,難道他印象中的那一張醜臉居然也能撩動他的心嗎?

可是和這國師這半月多的相處,嚴林這一看法也不由自主地開始動搖,她的身上似乎確實有比容貌更能吸引人讓人感佩的東西,和她在一起,會讓人不由的受到她的影響,自然也會發自內心的想要親近於她,這些可和她那張掩蓋著麵紗的臉全無相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