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韶卿一怔:“沒人和我一起來呀!”

齊雲開大步走到窗邊,推開窗扇,外麵果然依舊一片寂靜,他環視一圈這才緩緩關窗走回,重新坐下時,神情已經大變。

從白韶卿出現時的慌張到後來的好言好語,他一直溫和微笑著,可此時此刻,他的臉上卻換上一幅肅然地神色,看著她的眼神也變地犀利起來。

白韶卿正好與之相反,她此時眼神迷蒙,伸手支額這才勉強坐住。看她露出這幅模樣,齊雲開冷冷一笑:“老夫還以為你做了多少準備才敢來,原來也不過如此,隻是個有膽無謀的人。”

白韶卿眼睛一張一合,像是隨時都要昏睡過去,勉強抬眼道:“你……你這茶裏有什麽?”

“放心吧,沒問明白之前,老夫不會殺你。”齊雲開大大方方的坐下,將自己麵前的茶杯推到一邊,冷笑道:“你以為老夫撤了守夜的人便讓你有可乘之機了?老夫在這裏守株待兔,怎麽可能沒有一點準備呢。”

想到自己身為宰相,卻要對這樣一個小姑娘好聲好氣的說了這麽久的話,不由得又是一怔氣惱,瞪了她一眼才道:“既然能逃出去,好好的日子不過,卻要跑回來送死。你可知道老夫若是把你往上麵一送,你這條小命就算玩完了。”

“我來這裏……就沒打算活著……離開!”白韶卿說話聲斷斷續續。

“好呀,既然你有這樣的心胸,念在你爹的份上,老夫可以讓你全了心願再死。你不是想知道你爹的事麽?哼,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和老夫平起平坐?”說罷,朝著她支額的手臂用力一推,隨著嘩啦啦地巨響,全身綿軟無力地白韶卿連人帶椅倒在地上,強撐著匍伏在地,瞧那模樣光是這樣已經做到了極至,更別說抬頭了。

齊雲開冷冷地俯視著她道:“本來我念在你爹的交情上,抓住你時也不打算讓你多吃苦頭,可你偏要裝神弄鬼,自作聰明。這份蠢樣跟你爹還真是一個模子裏克出來的。可是老的不是我對手,小的自然更加不是。你不是想知道當年定罪的人證物證嗎?這人證嘛,就在眼前。”

地上的人兒全身一顫,齊雲開哈哈大笑道:“精於算計又怎樣?還不是敗在老夫手下。楚國都知白琦是個謀略心機皆占第一的人,而我齊雲開卻是個毫無心眼的直腸子,可偏偏就是這樣的白琦卻敗在了老夫手下,今時今日,你又想在老夫麵前重施你爹的那點兒故技,不是老夫瞧不上你,你這點兒本事還不到他一成呢。”

白韶卿不理會他冷嘲熱諷,聲音極輕,卻是一字一頓:“真的……是你做的證麽?”

“這還有假。”齊雲開洋洋得意。

他和白琦同事十數年,一直位居其下,又礙於白琦的精明強幹,不得不裝瘋賣傻地付合著他,可是白琦終於還是被他最後狠狠的一擊命中,再無翻身的機會,這其中的成就感簡直比當上宰相還來的更加暢快。美中不足的,卻是這份歡喜是從來無處可以訴說的,在外人麵前,他依舊要保持他耿直的模樣稟性。唯有此時麵對白琦的女兒,已然完全在自己掌心控製的這人麵前,他終於能將這麽多年來從來不能說的得意宣泄出來,這快活勁可是無可言狀,他朗聲大笑,仿佛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快活地顫動不止。

“這世上最快活的是什麽你知道麽?不是名利,更無關富貴,而是揚眉吐氣!白丫頭,你沒嚐過這滋味吧。一日抬頭的滋味,那可是什麽都比不上的快活。你爹壓製了我那麽些年,卻終於讓我踩在腳下,他恐怕到死也不明白,為什麽會輸的這麽徹底。不錯。他破壞了先帝的合縱之議,能從中得益的看起來確是秦國,當時也有不少人對此暗自揣測,就連先帝也不是沒動過這念頭。可是有誰知道,暗中還有一個我呢。比起秦國,我才是最大的受益者。而我做的隻不過是以老友的姿態站出來揭露你爹和秦國太子往來而已。”

轟!白韶卿隻覺當頭一個猛雷擊落,她的身子抖如篩糠,全身氣息亂竄,已經根本說不出話來。

不過此時的齊雲開很明顯並不需要她開口,他正在發泄胸中鬱積多年的話,他要的,隻是一個卑微的聽眾而已。

“十數年為官,在別人眼中,齊雲開隻是個老實巴交不會說話的蠻夫,說到用心算計,十個齊雲開也不是白琦的對手,可偏偏就是這樣的我,做起證來才沒人懷疑。更加沒人知道。當年那秦國太子確實是到了楚國,也確實進了大臣的府詆。隻不過他進的是我齊雲開的府,而不是你白琦的府……嘿嘿嘿。這太子就是今日的秦王,我與他也算是一戰成盟,就算楚國再有什麽動靜,齊某卻是無所懼也。”說罷搖頭撫須,一臉的得意。

地上的白韶卿卻幽幽然地出聲:“所以……所謂的物證……不過是你和秦……和那人一同編撰出的莫須有的東西而已……”

“也不是莫須有。當時我確是想既然自己要做人證,物證方麵其實已經不那麽重要了。畢竟憑著我和白琦的關係再加上我平日為人處事,有我站出來作證,沒人會再有質疑。是那秦太子認為,一定要有一個信的過物證,才能為我佐證。說起來這人很是了得呀,手段即狠人也聰明……”他和秦嘲風自當年起就成了盟友,時不時的他還要為秦送去楚的情報,因而這些年,他已經漸漸將秦視做自己的護身符,此時得意忘形,語氣上自然也不加掩飾。

“蓋有秦太子大印的書信自白府中搜查出來,先帝大怒,眾臣咬牙,白琦立刻便成了眾矢之的。淩遲滅族,是必然的。”他曲指在桌上輕叩,雖然事隔多年,可回想起來,當年一幕還是曆曆在目。

“所以……是你將那書信放在我們家的……”地上的人聲音輕輕。

齊雲開的回憶倒讓這聲音打斷,慌忙回了回神,道:“這點小事還不是手到擒來,你們那白府,對我來說,可不跟沒門一樣。”說罷又笑了幾聲,才察覺到自己有些失態,裝模做樣的咳了咳,說道:“看在你是故人之子,你若是帶你爹向老夫磕上幾個響頭,老夫或許就能放你一條生路。”

他慢條絲理地撫須端坐,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那人,卻在此時忽然聽到一個極冷,冷到透入骨髓的聲音淡淡響起,語氣中全無片刻前的虛弱無力,反而顯得中氣十足:“這個頭,我怕你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