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了幾天工,終於在大師姐規定的期限內將整理好的資料交到她老人家手中。柳柔爽快地玉手一揮,放了聶夏幾天假。小妖高興地跳起來,要知道,她得罪了千文(害得她打掃書院池塘一個月),深深的。所以,最近她和二師兄都躲追殺躲得非常驚險,現在剛好有理由,不用冒著生命危險來書院。小妖喜極而泣,高興地一溜煙小跑,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她心裏打著的小算盤是,自己隻要比二師兄躲得遠就安全了。

回裴府躲債過冬之前,小妖準備先去儲備一些口糧。她帶著裴耀之給的零花錢,掏出足足存了半月之久的銅板,頂著肥貓花花去東大街,準備買上幾塊芙蓉糕。她尋尋覓覓,踟躕一番之後,選了一家聞起來還不錯的糕點坊店。為防萬一,她小心謹慎地將錢分別裝在兩個荷包裏,塞進腰間。然後才進店內仔細地挑挑揀揀,最後,她決定還是要多買一塊蜜餞梨球,正準備付錢的時候,一摸口袋。

荷包竟然沒有了!?

頓時怒發衝冠——

這可是她的點心錢!不可饒恕!越想越不是滋味,她淚眼汪汪地,往旁邊的櫃子用力砸了一拳。估計那個櫃子大概被蟲蛀了,居然就那麽嘩啦啦——塌了……

於是全場靜默。

然後,身後有一個小哥顫抖著雙手,規規矩矩地遞上了她的荷包。更神奇的是,旁邊另一個,也恭恭敬敬地遞上了她的另一個荷包……

點心店的老板甚至完全沒有想要求她賠償的意思,戰戰兢兢地將她恭送出門外。

(我不是有意的——)

聶夏很想解釋。

(還有,我的點心還沒買到呢……)

她很委屈。

置備點心不遂,小妖灰溜溜地回府,氣息奄奄地趴在桌上等死。

“……”商氏進門就看見她這幅要死不死的模樣,當下眉眼微眯。小妖聽見聲響,抬眸,然後迅速起身,正襟危坐。

要說王老爺家就像裴府的庫房,那真是一點兒都不假。要說王老爺的夫人商氏溫柔如水又小鳥依人,那還真是沒有人敢說不是。小妖不是故意要欺負王老爺,而是她隻敢同王老爺耍嘴皮子。因為裴耀之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人物,而對於商氏,小妖向來不覺得她是什麽好惹的貨色。

比如現在,商氏正依坐在自己閨房的塌上,枕著自己的八寶四方迎枕,一邊楠木癭子的矮幾上放著青瓷茶具,正散發出陣陣武夷岩茶的清香。

“美人嫂子來了啊,有什麽事兒吩咐?”小妖頭上頂著花花,脆生生地詢問。

花花趴在小妖頭上,搭著耳朵享受的表情,因為聽見商氏的聲音而瞬間凝固,猛地張開眼,很不給麵子的刺溜想逃跑,卻被小妖笑眯眯地一把抓住了尾巴。

小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見到商氏後脫口而出的一句:“啊,大媽~你……”

花花犯賤地也附和了一聲“喵嗚~”

自此後一個月,商氏整人的手段不帶重複。花花現在見到她都會腿軟,整個身子伏下瑟瑟發抖。令人糾結的是,除了真正觸到商氏逆鱗的小妖知道她鮮為人知的惡魔本質,根本沒有其他人覺得商氏有多恐怖!

大家那是公認的一致讚同:王老爺的夫人可謂婦女典範,溫和典雅,賢良淑德!

小妖隻能頻頻點頭,生怕慢了一步會慘遭毒手。所以,小妖稱呼王老爺“大叔”,而隻敢甜甜地、狗腿地叫商氏“美人嫂子~”

商氏見小妖緊張兮兮的俏模樣,抿嘴笑了,這才慢慢道來:“我同老爺要離開年洲幾天,你幫我照看著二娃。”

小妖連忙笑著點頭,“嗯嗯嗯,沒問題……”

商氏還是微笑,笑眼卻隱隱冒出殺氣:“小妖,今天答應得很爽快啊!”

小妖笑容頓斂,幽幽地回答說:“那我不帶著他胡鬧搗亂就是,你放心吧,我靠不住還有狸貓大人呢……。”

商氏撲哧一聲:“本就沒打算靠你……”

小妖:“……”

王老爺夫婦倆前腳一走,小妖就將二娃接進了裴府住著,日夜細心照料,也破天荒的沒搞破壞。裴耀之上前摸了摸她的額頭,頓時黑線,果然發燒了……

沈千文終於抓到了二師兄韓誠意,逮著他去幫自己打掃荔香池塘。

小妖拍拍胸脯,好險,好在警報已經解除了!

幾日之後,形同枯槁的二師兄韓誠意聽說小妖乖乖養了個兒子,瞬間驚呆了,連忙抓著沈千文前去裴府蹭飯。果然見著了一團粉粉嫩嫩的不明物體在榻上打滾玩。定睛仔細瞅,原來是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小家夥正在榻上騎著一個四方枕頭,興高采烈地喊著:“駕!駕駕!駕駕駕!”

誠意頓時愛意泛濫,柔情四起。隻見他湊過去故意逗二娃:“小子,叫二娃是吧?你騎的是什麽馬呀?”

二娃回頭對著誠意大聲喊道:“你個蠢貨!我騎的明明是枕頭!”

沈千文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哈哈哈大笑起來。

晚膳時候,二師兄笑著問小妖:“師妹啊,大師姐出的題目,你解決了沒有?”

“還沒有想到。”小妖先還飛揚的眉目頃刻間暗淡下來,撇著嘴歎氣:“每天都要看著二娃這個調皮鬼,哪兒來的時間靜下心思考……”

“活該!”千文在一旁笑嗬嗬地慶災樂禍,然後瞅著鬧騰個不停的二娃,皺眉指著他說道:“這也算是個交易吧。你們白用人家王府的大夫,作為交換,現在就隻好認命的幫他們夫婦倆帶孩子,真是自作自受啊……”

“交易?”小妖黑琉璃般得雙眸突然微瞪,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

二師兄憐憫地拍拍她的肩,安慰:“我和死丫頭也不能給你什麽建議,不然讓大師姐知道了,肯定會將我們,”他做出個抹脖子的動作,翻白眼後,繼續說道:“徹底抹殺——”

“誰是‘死丫頭’!?”沈千文一聽,隨手操起旁邊的雞毛撣子(咦,哪裏來的?),立刻火了:“你才是死丫頭,娘娘腔!你們全村都是死丫頭!”說完,兩人就開始互掐,繞著桌子打了起來。

場麵空前繁忙淩亂。

裴耀之進門就看見這樣亂哄哄的場景,他黑著臉咳了一聲,也不說話。

“啊——天黑了,我們也該告辭了!”韓誠意看見裴耀之的臉,指了指天,然後丟下碗,抓起沈千文就遁走了。

裴耀之:“……”

他走向仍舊沉浸在自己思緒當中的小妖,親了親她的額頭,道:“笨蛋,該回神了!”

小妖閃著迷蒙的眼睛,呆呆地望向裴耀之,好半天才激動的叫起來:“狸貓大人!我知道那兩個案子的聯係了,我知道了!”

“哦?”裴耀之莞爾:“想明白了?”

“哈哈哈哈哈哈——”小妖沒有回答,隻是一個勁兒的傻笑。

裴耀之愛憐的拉她坐下。終於想明白的小妖,這下子無事一身輕,索性靠著裴耀之嘮嗑,還一邊羨慕地對著依舊繼續啃飯的二娃說:“你爹真能幹,當鋪生意好,賺了很多錢~”

某人見她真心表揚其他男人,心裏不爽快,扯著臉諷刺道:“生意能不好麽!他爹是禮部左侍郎,她娘是天子親封的縣主,她姐姐嫁給了這兒的地頭蛇……他要是就開間小小的當鋪還能砸了飯碗,那才是丟臉丟到紋河(年洲的護城河)裏去了!”

“之之……”聶夏艱難地扭過頭,弱弱地問了句:“你說的地頭蛇,該不會是年洲的知府大人吧?”

“那還能是誰?”某人別扭地不屑。

“咳……”小妖假裝什麽都沒有聽見。

二娃抬起頭,似懂非懂地衝他們傻傻一笑,頓時笑顏如花,已經謝了的那種。

想當初,王老爺還不知道聶夏同裴耀之的關係。某日下午回府,剛剛經過裴府門口的時候,便見到兩人在吵架。當時小妖氣急攻心,衝上去就亮出自己雪白的尖牙,猛地就是一口咬在裴耀之手臂上。

王老爺心想這還了得,一個小廝(當時小妖身著男裝)還敢騎在主子頭上撒野了?懷著想再次同裴耀之交好,以改善他們之間扭曲關係的美好願望。他忙衝上去擒住小妖,抓住她細白柔弱(?)的胳膊就是死命往後扭。

小妖立刻嗷嗷叫。

裴耀之心疼地不得了,抬頭就是狠狠一瞪,氣得臉都蒼白起來。

華麗的一幕登場:王老爺被裴耀之同小妖一起痛毆了一頓!

商氏溫柔地給負傷(?)回家後的王老爺上藥,一邊涼涼地輕叱:“人家兩口子打情罵俏,你湊什麽熱鬧?活該~”這下好了,倒黴的王老爺偷雞不成,還深深得罪了小妖小朋友,此後的日子一發不可收拾。

裴耀之扯了扯小妖的辮子,問:“你很羨慕王老頭的錢?”

小妖杏眼噙淚,像是要擁抱無限美好的將來狀,她雙手張開,感歎:“有了錢,我就可以開一家書店~”

裴耀之暗暗點頭,原來小妖想開書店,還算是個正常的夢想。

某妖繼續:“然後就可以賣餐餐鴛鴦豆腐、番茄蕨菜繡球、冬瓜甑、佛手燴珍鮑片、金簷四寶湟魚、鍋煽海蠣子;頓頓宮燈裏脊、牛肉釀鮮魷、蟲草扒鹿肉、桂花兔肉、糖醋咕嚕肉;時時刻刻有清蒸江團、桃蜜羹、糍粑糕、桑椹蜜膏、蜜餞梨球……”

(你那還是書店麽?)

裴耀之額上青筋跳了跳,假裝什麽都沒有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