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星君聞言,淡淡地掃了蘇綰一眼:“你就是個倒黴催的。你以為我想拖著你這個麻煩蟲跑呀?我不是也跑不掉麽?廢話多,再說你就自己去找。”

蘇綰啞然。

最初的時候,她隻是害怕北辰星君會把她弄得灰飛煙滅,當發現他其實並不會把她怎樣之後,她偶爾也會在他麵前耍耍小性子,在他變臉之後,又及時見風轉舵。

那時候,如果她闖了禍,或者被人欺負了,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他,他如果沒有及時幫到她,她就會覺得很委屈,就會生氣。她有種感覺,他就是北辰宮的家長,她和小白、明珠一樣,都是北辰宮的一員,他有義務充當他們的保護傘。

當知道了殷梨的事情後,她沮喪過,不平過。因為一個人一直對你都很好,某天你突然發現,他其實不是對你好,而是對別人好,如果不是因為那層關係,在他眼裏,你可能就是風吹過的一粒沙礫,什麽都不是。對於這樣的情況,想想都是尷尬的,隻好能離多遠就離多遠。

但他並沒有表示出對她有多失望,還是一樣的護著她,照顧她,這讓她多少減輕了和他的距離感。現在她還是隻能暫時跟著他,但她已經很清楚自己的位置——算是一個既不是客人,也不是北辰宮成員的不尷不尬身份的人。她想,她應該盡量少的給主人添麻煩才是。但是事實證明,她不但是個倒黴催的,還是一個麻煩集中地。就連東西掉了,也能惹出大麻煩來。

前麵一片白茫茫的雲層,隱隱有仙樂飄出,還有男女的調笑聲。穿過雲層,就看見一座很高很高的金色古塔,塔下一片碧綠的草地,草地上兩隊彩衣仙娥正賣力的舞著,樹蔭下散擺著幾張幾榻,幾個華服男女邊喝酒邊高聲談笑。

蘇綰恍惚覺得,坐在席首的有個人很眼熟,特別是那頭紅發很紮眼睛。北辰星君隻瞟了一眼,便拉著她撥轉雲頭要走。

可是那群人卻不肯放過他們,紅頭發地那個當先站起來,激動地喊道:“噯……,這不是星君大人嗎?不要走啊,難得碰上,來和我們一起喝點小酒麽。”

話音未落,他已經駕起一朵雲攔在了他們麵前,一眼看見了蘇綰,眼裏放出狼光來,笑道:“這小妹妹是誰啊?眼生得很。”他沒見過蘇綰的真容,所以不認識她。

北辰星君淡淡一笑:“原來是老七啊,好久不見了。”

蘇綰認出來了,這個不就是東海的包子臉老七麽?兩百多年過去,他的頭發越發紅,但包子臉終於條了點,變成一個方形大饅頭了。

“是好久不見了,那件事情我都聽說了,大人請節哀順變。”老七向北辰星君深施一禮,模樣似是極恭敬,眼角卻是往蘇綰身上飄的,還極滑稽地對著她拋了個媚眼。

蘇綰身上的金縷衣此刻雖是一件很普通的粉色衣裙,簡單的樣式卻擋不住流光溢彩,越發襯得她黑發如雲,肌膚晶瑩,麵若桃花,粉生生嬌嫩嫩的,想不吸引人都難。

北辰星君並不答他的話,而是笑道:“老七,我有急事,所以不曾下去和你打招呼,請你見諒。”說著腳下的雲不停,瞬間飛出老遠。

老七厚臉皮地追上去,陪笑道:“大人,您改日有空,請過來幫我看看這塔,原本是我兄弟幾人一直輪流看著的,但最近總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北辰星君停下腳步,正色道:“如何不對勁?”

老七摳了摳頭皮,咧嘴道:“原來的時候,總是悄無聲息的,但現在一到了夜裏,總是電閃雷鳴,聽得見龍吟。您說,它是不是快要醒了?”他的眼睛仍然盯著蘇綰,蘇綰假裝沒看見。

北辰星君跨前一步,剛好擋住他的目光:“這事兒你五哥和你父王知道了嗎?若是不知,你當速速報上去,這邊靠近東煌宮,你派個人去知會東煌星君罷。我改日再來。”

“謝過大人,這位小妹妹好眼熟,我肯定從哪裏見過的。”老七涎著臉,望著蘇綰傻笑。

蘇綰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什麽人,剛才還說她眼生得很,片刻又說她很眼熟。對這個人她原本就不喜歡,現在看了這副自來熟,色迷迷的樣子,更是不喜歡了。

北辰星君笑眯眯地道:“這是我剛從蠻荒古地帶出來的,玄女身邊的蘇綰,說起來,算是玄女的徒弟。我算算,你最起碼也要喊她姑奶奶才對。既然遇上了,你就見見長輩吧,不要小妹妹長,小妹妹短的亂喊。”

老七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別別扭扭地上前給蘇綰施禮,那一聲“姑奶奶”在喉嚨裏滾了幾滾,到底喊不出來。

北辰星君笑道:“可是怕你祖奶奶沒有見麵禮,所以不肯喊?”

蘇綰忍住笑,裝模作樣地在袖子裏刨了刨,歎道:“我真是窮,摸了半天,什麽也沒有。算啦,我們走吧。”

老七被他二人擠兌得不喊還不行了,隻好脆生生地喊了一聲:“姑奶奶。”

蘇綰笑嘻嘻地應了,跟著北辰星君揚長而去。

老七傻愣愣地站在原地,那下麵的幾個華服男女紛紛衝上去圍住他,七嘴八舌地說:“剛才那倆人是誰?”

“是不是北辰星君?”

一個頭上長角的女子道:“我剛才看見他笑了噯,好好看哦。可是不是說他自從兩百多年前在四公主的婚典上發生那件事情之後,就沒人見過他笑了麽?今日他怎麽又笑了?他身邊那女的是誰?”

老七道:“說是玄女身邊的徒弟,叫什麽蘇綰的……”他猛地一拍腦袋,“這名字怎麽這樣熟?不對!他騙我的!”

“他怎麽騙你了?”眾人問他時,他卻又不肯說了。

北辰宮還是那副生機勃勃的樣子,蘇綰跟著北辰星君落在北辰宮的門口,正好看見雲錦帶著幾個人在打掃門口。

雲錦抬眼看見北辰星君,驚喜地帶著人上前行禮,眼睛瞟到蘇綰,一眼就認出了她身上那件金縷衣,眼神變了變,順帶也給她行了個禮。

北辰星君道:“明珠呢?”

雲錦低著頭答道:“還在丹房裏,已經七天七夜不曾出來了。”

“讓他立刻來幽篁宮見我。”北辰星君當先往前走,蘇綰悄無聲息地跟在他身後,穿過那片竹林時,那些小鳥嘰嘰喳喳地全都歡叫起來,有幾隻更是飛來落在她的肩頭上,歪著腦袋看她,黑豆似的眼睛裏全是喜悅。

蘇綰激動地道:“它們都記得我,它們都認得我的。”

北辰星君瞥了她一眼:“大驚小怪。”

“呱”的一聲叫,一道雪白的身影從竹林深處箭一樣地飛出來,順便把嘴裏叼著的扭曲翻滾的東西扔在了蘇綰的脖子裏,然後停在北辰星君的肩頭上,不懷好意地瞪著蘇綰,等著看她的笑話,等著聽她尖叫。

北辰星君站在一旁不動,並不像從前那樣去幫蘇綰。

蘇綰怎能不認識這讓她夜裏做噩夢的東西,不就是那惡心的竹蟲麽?這可惡的小白,一見麵就給她來了個下馬威。她若是不趁著這機會把這事解決了,以後小白肯定還會繼續欺負她的。

要變強,不讓別人欺負她,就要從小處開始做。蘇綰強忍著惡心,用手捏住那冰涼肥膩,軟兮兮的東西,扔在地上,大力踩了幾腳,跺了個稀爛,挑釁地看著小白:“小白,你又被罰捉竹蟲了?你的毛倒是長出來了,怎麽到現在還不會說話啊?”

小白翻了個白眼,沒趣地挪了挪爪子,把頭別到一邊,假裝沒看見蘇綰。

蘇綰故作驚訝地道:“小白,你的肚子好大,是不是竹蟲又吃多了啊?你又做錯事情了?”

小白抓狂地在北辰星君的肩頭刨了兩爪子,飛到蘇綰麵前,把屁股衝著她“啪嘰”朝地上屙了一泡鳥屎,表達了它的蔑視和憤怒後,施施然飛走。

“小白,你別走啊,好多年不見,我要和你敘敘舊。你屙屎的動作很有氣質啊。”蘇綰大笑著。

北辰星君轉身往裏走:“你就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它這是另類的表達歡迎。誰讓你一去就不複返?”

蘇綰道:“我也不想的啊,那個時候,我也很害怕。”她這才想起,她還沒來得及和北辰星君詳細說起那時發生的事情,還有段青這個人是多麽的壞。

“誰讓你要聽他的話,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信他的鬼話嗎?誰讓你把我的話都當成耳旁風了?不但聽他的話,還和他交往,你活該!”北辰星君的口氣突然變得很衝。

“你都知道了?”蘇綰追上去,既然知道她不是殷梨了,而且已經過去了兩百多年,就不該這麽生氣了。他可能是想到他當時那種難受焦慮的心情,所以把氣出到她身上的吧?

“我不知道,你又沒告訴我,我怎麽會知道?”北辰星君把她扔在竹林裏,自己飛速走了。

蘇綰摸摸鼻子,可憐的男人,失戀了幾千年,以為找回了初戀情人,結果又是貓咬尿泡空歡喜一場,鬱悶點,脾氣怪點,也正常,總好過那幾日那種死氣沉沉的模樣。

“蘇綰……”身後傳來一聲不確定的喊聲,蘇綰回頭,高興地喊起來:“明珠!你長大了。”

明珠滿臉驚喜的迎上前來:“真的是你,原來你是這個樣子的?你快和我說說,這些年你都到哪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