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女魔頭與浴桶

“白承光,你能不能解釋一下,這一個雞蛋就上夠了力量是什麽意思?”阿圓陰測測開了口,灶房裏,安靜極了。

莊稼人想要田地豐收,都要勤施肥料,就是人畜產生的“農家肥”,俗稱為“上些力量”,意思是可以幫助田地增添肥力,莊稼長得更茁壯。

白老大已經覺察出自己的語病,大蒲扇撓上了後腦勺:“這個——那個——我是說,一個雞蛋——”。

還能說什麽呢?每天一個雞蛋就很奢侈了,能補充上一整天的營養了,用不著再多吃什麽好東西,鹹菜絲兒就很可以應付過去是吧?

阿圓的肚子裏被氣填飽了,隻覺得從裏往外的疼痛,煩躁的情緒難以自抑,於是起身就走,還沒忘小心眼的丟下一句:“我今兒的力量上夠了,就不浪費別的糧食了。”

滿座啞然。

傻嗬嗬的白老大,還在琢磨著怎麽解釋清楚“力量”的意思呢,媳婦兒就杳無蹤影了。

“女魔頭”果然脾氣大!白家小的們領教了。

“大哥你怎麽惹到大嫂了?從回來就氣的不行!”白老二也跟著撓後腦勺,還知道追根溯源:“是不是你倆在三十裏屯跟人吵架了?那個楊木匠可是出了名的壞脾氣,沒給嫂子氣受吧?”

白老大一頭霧水,連連擺手:“那不能!楊木匠還被你嫂子給氣到了呢!她從三十裏屯出來就開始不搭理人!”

那要不是楊木匠的原因,就隻能是你老兄的緣故,白老二等人自動把自己吵架動手的那一段忽略過去了。

“嫂子肯定是生的大哥的氣——”,小采蓮幫腔兒,姑娘家心細些,發現的端倪不少。

“大哥你每次用手抹筷子遞給嫂子,嫂子都會皺一下眉頭;還有。你一把筷子頭往桌子上頓一下,嫂子就愣一愣;還有,你吃飯時老是‘吧嗒’嘴巴,嫂子也不喜歡——”。

小姑娘分析的有道理,也忘記了自己吃飯那動靜更是不小。

白老大被妹妹指點的麵上潮紅:“這——不是——在家裏自在嗎?我也是怕筷子上有水啥的,就再抹一把,那用著用著,筷子不就不一般長了嗎?就在桌子上磕打磕打再用——”。

卻原來,在自己身上,有這麽多的毛病惹了媳婦討厭嗎?白老大登時灰心喪氣。

一家人團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吧嗒吧嗒”吃的歡快,不正說明了那飯做的香噴噴招人喜歡?

別人家裏不也這樣吃法兒?當然,除了自家親娘。是跟阿圓的飲食狀態相近的。

她們嚼東西時,確實不怎麽發出聲音,也不會把飯噴濺出來,尤其是喝起湯來,那也是無聲無息的端著碗。咽下去,全沒有“呼嚕嚕”的山響。

似乎,娘也沒有嫌棄過自家的孩子吃飯沒形象。

記憶裏,母親來自某個大家府上,是做丫鬟出身,輕易不出門。也不會做農家活計,倒是不斷地生孩子,每兩年添一個人口——

白老大陷入了綿長的回憶之中。還是白老三盡職盡責的晃醒了他。

“大哥去勸勸嫂子吧,要不是嫂子想了這麽多法子,賣了這許多力氣,咱家的口糧都還是問題呢!”

人家小夫妻有矛盾需要慢慢兒解決,白老二很懂事的喚起一票小家夥:“走。都跟著我們去外麵轉轉,裏正那兒的地契應該拿回來了。去瞧瞧!”

兩個大的扯了兩個小的,悄沒聲兒的離開了家,院門,被仔細的關緊了。

身負了全家眾望的白老大,仰首看天,低頭望地,把一頭發髻撓了個雞窩出來,也沒想出新鮮的轍兒哄媳婦歡喜。

這個自己費盡家財討來的小媳婦兒,唯一的愛好,似乎就隻是比別人喜歡洗澡而已。

正好,大浴桶就能派上用場!

白老大終於找到了突破口,黑臉膛上鬆泛了不少,於是大鍋也燒,鐵皮爐子也點,勢要把那個大浴桶裝滿熱水!

他這樣全心全意的要引出媳婦兒的一個笑臉來,殊不知,這又將是一場“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的遊戲。

阿圓氣衝衝走進正屋的時候,一抬腿,“呼啦——”,一股熱流噴湧的感覺,熟悉而又陌生。

這身子的“大姨媽”造訪了!

怪不得這一天怎麽都不順勁兒,怪不得肚子下墜疼痛如同刀攪,怪不得恨不能把白老大生吞活剝,那根兒,都藏在這兒呢!

可是,誰來告訴她,現在,能怎麽辦?

沒有前世的衛生巾衛生紙的女人,是怎麽熬過這幾天災難的?

白家隻有一個采蓮是女娃兒,**歲的小丫頭,不可能懂這個,那幾個老爺兒們,更是隻有礙眼的份兒!

難道就這樣濕著衣服,跑到李嬸子家求救?打死她也做不出來!

阿圓憤怒的幾乎仰天長號,她所能想到的,隻能是那隻唯一陪嫁來的“小包袱”,按說,裏麵肯定得有衛生用品的吧?

可是,除了新添置的布料,眼前還是那幾身舊衣服,她媽的這缺心眼兒的傻姑娘,竟然出嫁時連以後怎麽度過“小日子”都不去想。

怪不得嫁進來就要死要活,怪不得那個大伯娘說“她”會逃走會私奔,這丫的真的沒心留下來過日子。

阿圓忍受著熱流滾滾,站到炕沿邊鋪平了一塊準備做衣服的棉布,顫抖著手指拎了剪刀,按照想象,憑借經驗,為自己裁製一條衛生布帶兒。

她手腳冰涼,又不敢在炕上或者凳子上端坐,隻是咬著牙,一針又一針的,再把剪好的布帶兒縫綴起來。

不合適,再剪開,再縫。

無論是生存在哪一個世界,最艱難的時候,都得自己獨自承受。

可以任意撒嬌哭泣撒潑耍賴提要求的幸運兒,從來就不是阿圓。

當夜幕暗沉,白老大信心百倍的燒開了熱水時,他的小媳婦慢慢兒的挪出了屋子,冷著臉進灶房,端了一簸箕灶灰,又冷著臉走出去,那走路的姿勢,很是有些奇怪。

白老大不敢搭話兒,傻呆呆的望著媳婦的背影,進了正房,又很快出來,去了院角兒的茅廁。

白老大把浴桶刷洗一下,準備搬進正房。

一隻冰涼的小手,按住了他的大蒲扇,隻是那麽一個愣神兒的空,阿圓進屋、關門、拴上了門閂。

這是還在跟自己生悶氣呢!白老大的心,也是拔涼拔涼的了。

“媳婦兒你病了嗎?拉肚子?開開門讓我進去——”。

白老大的呼喊聲有些底氣不足,根據這兩天的接觸判斷,新媳婦這是又要把自己掃地出門了,新婚之夜,不就把自己攆到弟弟們的屋子裏去睡了?

這浴桶,也賣不上力氣了!

黔驢技窮的白老大,正要放棄開門的奢望,那門,竟然就自動打開了。

“媳婦兒你不生氣啦?那個——我給你燒了熱水,咱這大浴桶,給你好好洗洗——”。

一股子撲鼻的血腥味,直衝向白老大。

阿圓換好了衣服,在木盆裏清洗了第一遍,此刻,正要把水倒掉。

白老大伸手去搶那木盆,神色有些倉皇:“媳婦兒你傷到了?怎麽這味兒?”

“再給我換盆冷水回來。”阿圓隻覺得腳步虛浮,順勢鬆了木盆,一隻手,還在盆角兒按著擰的半幹的衣褲。

“都給我,我洗——”,白老大又去搶那條褲子,被阿圓狠狠的瞪了一眼,訕訕的鬆了手,端了木盆去牆角倒掉。

真的是血水,就像親娘生產弟弟妹妹時,倒出來的血水的味道。

阿圓的這具身子,從來沒精心維護過似的,一次“大姨媽”,就能要走半條命。

就像那個“盧夫人”,盡管家有財勢,不也得忍受這種折磨?

阿圓不能休息,現在還沒有時間為自己按揉穴道,把自己打理幹淨,還得把衣服也清洗完才能喘口氣。

才做了一條衛生帶兒,怎麽夠用?最起碼要三四個倒換才行吧?

白老大端了冷水回來,臉上忐忑不安。

阿圓把褲子丟進水裏揉搓,那冷水,冰的刺骨似的。

可是血暈,就隻能用冷水才能清洗幹淨,自己剛才擦身子,不也用冷水對付的?

阿圓的神色越發的冷淡,把衣服擰好,就要出門去晾。

“給我吧!”白老大也寒著臉,抓過濕衣服出門,又回來,把冷水潑掉。

“嘎石燈”的光影恍惚,阿圓坐在木凳子上,把棉布鋪在桌案上,繼續縫製她的獨創衛生用具。

腹中的抽痛,擰緊了她的眉頭,雙腳如同泡在了涼水裏,從心裏,透著寒冷。

第二個衛生帶兒,完工。

第三個——

“媳婦兒,我燒了炕,你,坐到炕上去,暖和,舒坦些——”,白老大的聲音裏有了那麽絲憐惜,大手掌格外用力,掐著阿圓的肩膀就拎到了炕沿上,然後,褲腿被卷起,鞋子布襪子被褪掉,冰涼的雙腳,浸入了一盆熱水之中。

“你幹什麽啊?”阿圓嘴裏不領情,來自屁股下麵的暖意和源自腳下的熱流,瞬間迷蒙了她的眼睛。

叫阿圓的女人,也是有人疼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