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男人
那頭楊氏慌慌張張的請了遊大夫過來了,那遊大夫一路跟著她小跑,身上背著一個碩大的醫藥木箱,眾人一見他們過來,不約而來的給這兩人讓開一條道路來。那遊大夫直直的進去了,不多時裏頭便傳來他一聲驚嚇,聽得外頭的眾人更加的好奇,半晌沒有聽到孔氏的聲音,眾人不由都猜著孔氏是不是已經死了,久久不願意留去。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有人倒陸陸續續回去家裏做飯了,崔薇剛準備走,裏頭崔世福便滿臉頹廢的出來了,不多時屋裏竟然響起了崔敬忠的聲音,崔世福本來一臉的沉默,聽到崔敬忠的聲音時,他突然間愣了一下,接著臉上露出暴怒之色來,握著拳頭便又朝屋裏去了,屋裏沒多大會兒功夫便響起了崔敬忠呼痛的怒罵聲!
“老二兒,有事好好說,也別總打著孩子了,他年歲也不小了,本來腿腳就不利索。”林氏站在牆外喊,她年紀大了,也受不得驚嚇,聽到屋裏崔世福生氣得厲害,楊氏又痛哭流涕的,不由隔著牆壁開始喊了起來。崔薇雖然知道林氏是希望一家人好好兒的,但這會兒心裏不由浮出一抹無奈與憤怒來。
孔氏上吊自殺了,而崔敬忠竟然是在屋裏頭的,剛剛眾人都忙著孔氏的事情,一時間沒有注意到他,也不知他剛剛躲在哪兒了,在幹什麽,妻子上吊自殺,他這做丈夫的卻一言不發,更有可能孔氏的上吊便與他有關,畢竟孔氏自個兒可是拖著寡母與弟弟的人,沒安頓好那紹氏,她怎麽可能舍得去死?崔敬忠如今雖然腿腳不方便,但說不定他嘴裏也說了什麽刺激孔氏!
崔薇知道自己這會兒是有些偏激了,但她一想到崔敬忠為人以及他的狼心狗肺。這會兒越發篤定起孔氏的死是跟崔敬忠有關來,聽林氏還在勸著崔世福,頓時便拉了她道:“奶奶,你年紀大了,不如先回去歇歇吧,這個時辰了,還沒有吃晚飯,也免得餓著了。”劉氏正想看熱鬧的時候,崔世財等人也在,沒人催著她做飯。她哪裏願意回去,因此裝著沒聽到崔薇的話般,拉著林氏還想踮著腳往一旁牆壁上開的約有一尺見方的小窗看了起來。
門邊傳來腳步聲。崔世福滿臉刹氣,拖著如死狗一般,嘴裏還在不住哭嚎的崔敬忠出來了,正好便闖上崔敬懷夫妻也過來,連忙便道:“大郎。你二弟妹沒了,老大家的你趕緊進去給她瞧瞧,燒鍋熱水給她把身體擦了,阿淑先去村裏羅裏正那兒借點布趕緊件壽衣出來,大郎你去通知一下孔家的,將你姻伯母接過來。”崔世福一番吩咐下來。手裏還緊緊捉著嘴中呻吟不已的崔敬忠,手背上頭青筋都暴了出來,顯然已經氣極了。
林氏聽到孔氏人已經沒了時。愣了一下。她是白發人送了黑發人,雖然孔氏跟她不是嫡嫡親的,但到底嫁進了崔家,孔氏平日裏為人除了手腳不幹淨之外,其實還是很勤勞。若不是她還有個弟弟寡母要養,這個孫媳婦兒簡直是比王氏不知要好多少倍的。可惜這會兒竟然沒了。
崔世財吸了口煙,一邊就道:“老二,我們爺兒幾個去給你通知村裏人過來幫忙,我那兒還有幾頭豬……”他本來想說先將豬拖過來殺了再說,可又想到上回劉氏獅子大開口要錢的模樣,這話也不好意思說了,頓時便住了嘴,崔世福也知道他的意思,點了點頭就道:“麻煩大哥了,這事兒我過後再來感謝你,那豬肉就在村裏李屠夫家買,我那兒還有些錢,不夠的,薇兒先借我一些。”崔敬忠這個人連自個兒都是靠別人養的,老婆死了他恐怕連出件壽衣的錢都拿不出來,更別說是辦喪事兒了,崔世福根本沒指著他,隻是有些歉疚的看了崔薇一眼。
“爹隻管辦就是,不夠的跟我說。”孔氏人都死了,兩人之間就算有什麽恩怨,可人死如燈滅,自然也消了個幹淨,崔薇還沒小器到與個死人計較的份兒上。再說孔氏死得也可憐,若是能幫她一把,讓她死後不那麽淒涼,她也能做得到。
崔世福衝她欣慰愧疚的點了點頭,一邊拖著嘴裏不住呻吟痛哭的崔敬忠便朝崔家大堂走,王氏滿臉興奮的跟在後頭,早忘了之前崔世福吩咐她燒水的事兒,直到崔世福回頭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王氏這才忙不迭的跑到廚房燒水去了。她上回被崔敬懷狠狠打了一頓,險些沒將她打死,這會兒王氏也怕了,哪裏還敢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撞過去,忙招呼了崔佑祖跟她一塊兒進廚房了。
屋裏林氏吩咐著劉氏點亮了燭火,一邊崔世福將渾身骨頭如同軟了般的崔敬忠扔在地上,看到他這副沒出息的樣子,忍不住又是心頭火起,重重踢了他一腳!這一腳像是踢到了崔敬忠痛處,他整個人一下子便跳了起來,看得楊氏心疼得直抽抽,連忙擋在了崔敬忠麵前,哭喊道:“當家的,打不得啊,二郎如今已經是這個樣子了,難道你就不心疼?”楊氏今日受的驚嚇不少,整個人臉色難看得厲害,崔世福看著她護犢子的模樣,冷笑了一聲:“你不要以為你攔著他我就不打你了,我隻問你,今日老二家的怎麽會上吊自殺,這事兒跟他到底有什麽關係,老二家的上吊時,他在屋裏究竟幹什麽?”
一連串的問題下來,楊氏想到剛剛兒媳孔氏死時的模樣,忍不住便哭了起來,心中也泛怵,這會兒的人都信奉有鬼魂之說,楊氏剛剛見到孔氏的死狀,嚇得現在想起來還後背直泛冷汗,崔世福看她這樣子,又跟著道:“人在做,天在看,他是個什麽秉性,你自個兒心裏清楚得很,你就護著吧,總有一日老二家的便是你日後的下場!”一句話說得楊氏激伶伶打了個冷顫,心裏也不由有些害怕了起來。
崔敬忠這個兒子實在是性情涼薄無比,再多的關愛也暖不了他那顆自私的心,這些日子自己天天侍候著他,毫無怨言,偏偏他對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動輒便罵,今日若說他逼死孔氏,也不是沒有可能的,自己現在能動得到,還能下田做事兒養活他,他對自己尚且如此凶狠,哪一天等到自己動不了了,他豈不是對自己還要變本加厲?換句話說,就算崔敬忠不再打罵自己,而是對自己好言好語的,可自己總有老的時候,莫非母子二人便隻有活生生餓死而已?
楊氏之前體諒崔敬忠經曆了大的變故,又是一向心疼這個兒子久了,根本沒想過其它,就是他打罵自己之時,也心疼他,生生受了,現在被崔世福這樣說,她卻覺得心裏涼撥涼撥的,呆呆的,半晌說不出話來。
“我沒有,我沒有逼她,那賤人自己想不通,我不知道,娘,你知道我的,我不會的。”崔敬忠目光閃爍了一番之後,接著便艱難的在地上挪著,抱了楊氏大腿便哭了起來。他這副慘狀看得楊氏心裏發酸,見他如同一條蛇般在地上挪著的樣子,又哭得這般淒慘,令楊氏頓時便忘了剛剛心裏的想法,一邊抱著他,一邊哭了起來:“兒呀,那孔芳到底做了什麽,你說啊。”楊氏現在要做農活兒,一整天幾乎都在田裏侍弄著,早上出去,帶幾個窩窩頭,晚上才回來,真正是早出晚歸,辛苦非凡,不然她一個女人家在地裏一個人幹活兒,還真比不過人家。
她早晨出去之後,晚上回來便見著孔氏死了,瞧她臉色那模樣,恐怕死了好幾個時辰了,楊氏對此毫不知情,一問崔敬忠,他卻是搖了搖頭,哭得撕心裂肺:“我怎麽知道那賤人怎麽想的,早上不過是罵了她幾句,便受不住了,我睡了,我怎麽知道她怎麽會死的!沒出息的東西!”最後一句話他像是含在了嘴邊一般,眼睛一下子露出陰戾之色來,那眼神惡毒陰冷,看得人心裏發寒。
崔世福一聽崔敬忠這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四處便要起身找扁擔:“孽障,她是你媳婦兒,你竟隻顧睡覺,不管她生死,你,你……”崔世福這會兒真是對崔敬忠既感失望又感心寒,一個大活人在他麵前死了,他竟然還在若無其事的睡覺,難怪之前沒聽到他出聲,原來是躺**了。崔世福這會兒心中什麽想法都有,孔氏嫁給崔敬忠好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了,再說她除了手腳不幹淨,以及之前想逼崔薇嫁她弟弟衝喜之外,說實話,這個兒媳婦崔世福還少有不滿的地方,她勤勞孝順,為人雖然膽小了些,但好在對崔敬忠是一心一意的,當初去外頭接活兒都要養崔敬忠,便足以證明她是個好的。
兩人相處這樣些年,便是養個貓啊狗的都該養出感情來了,可偏偏孔氏捂不熱崔敬忠的心,這會兒她人死了,崔敬忠還惦記著睡覺,實在是讓崔世福心中失望得說不出話來。雖說早知道這個兒子的品性不好,但做父親的,卻總希望他能多少改一改,吃過幾回虧了,總該悔過才是,如今看來,自己以前倒真是不了解他,如此狼心狗肺的東西,也唯有楊氏現在還看不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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