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20 鄭芝龍
接過總兵袍服紗帽的鄭芝龍表現的很鎮靜,臉上看不出喜色和不屑,似乎對他來說,大明朝福建水師總兵署都督同知的頭銜就是個可有可無的小玩意,不值一提。
封賞之後,按理說要舉行宴會,一來為了給督師大人接風,而來為了慶賀鄭家軍招安,可是鄭芝龍卻推辭說身體有恙,不參加宴會了。
看著鄭芝龍的人馬遠去,熊文燦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他認為鄭芝龍不敢參加宴會是心虛的表現,這位新來的督師大人居然能讓渾身都是膽的鄭芝龍如此忌憚,看來朝廷這回真是派對了人。
熊文燦和鄭芝龍打交道的時間不是一年兩年了,鄭芝龍被朝廷招安也不是第一次了,若幹年前,朝廷許給大海盜鄭芝龍遊擊將軍的官銜,期望他能剪除夷寇、剿平諸盜,可是鄭芝龍以及部下積習難改,自行其是,不聽上官號令,所以熊文燦密謀擒之,事敗,雙方一場激戰,從此埋下互不信任的種子。
鄭芝龍不願意參加宴會,這絲毫沒有敗壞南征艦隊諸將的心情,因為再次踏上陸地的踏實感覺讓他們很是興奮,酒席上和福建同僚們推杯換盞,喝的不亦樂乎。
這一切隻是表象而以,其實泉州城內的氣氛非常緊張,官兵和鄭軍都保持了相當高的警覺,生怕對方吃掉自己,就是初來乍到的南征軍也不例外,文戈濤率領一支水鬼部隊在艦隊駐泊地附近警戒著,生怕有什麽突發狀況,登岸的紅衫團陸軍也非常戒備,火槍都是實彈上膛的。
酒宴過後,毫無醉意的劉子光回到熊文燦給他安排的宅子,點起蠟燭,拿出了鄭芝龍的卷宗看了起來,東廠檔案庫裏關於鄭氏一族的文字不是太多,而且前後矛盾,語焉不詳,現在拿在劉子光手裏的是福建官方提供的卷宗,熊文燦是個能員,他對老對手鄭芝龍的研究相當的下功夫,細致到了極點。
劉子光拿起一支中華牌卷煙,就著蠟燭的火苗點燃,沉浸在一個亂世英雄的傳奇故事當中……
萬曆三十二年,鄭芝龍出生在南安石井一個小吏家庭,原名一官,字飛黃,後改芝龍,後來他還有一個日本名字叫做平戶老一官,一個荷蘭名字叫尼古拉?一官(nicholas iquan)。
石井為閩南漁村,鄭一官“少落魄”,從小習海事,父老鄉親說他“性情逸**,不喜讀書,有膂力,好拳棒” ,跅弛放縱,漸流**逸。
鄭一官十七歲時,因家庭生計艱難,偕其弟芝虎、芝豹赴當時中外貿易中心地點之一的廣東香山澳依舅父黃程,黃程是個海商,在澳門從事海外貿易,他留下鄭一官在身邊做幫手,協助商務,鄭一官在商業競爭和利益角逐中施展自己的智慧和才幹,學會經商貿易,到過巴達維,並學會了盧西塔語和葡萄牙文,在與葡萄牙人打交道中,受其影響,接受天主教洗禮,取教名賈斯帕,另名尼古拉,外國人稱他尼古拉?一官。
黃程營商置舶,興販東洋,見鄭一官能幹,譴其附日本平戶華僑李旦(泉州人)之舶,押送一批白糖、奇楠、麝香、鹿皮等貨物,從香山澳放洋,遠赴日本,僑居長崎,人地生疏,始以“賣履”為業,或兼“為人縫紉以糊其口”,後轉經商,為其舅黃程販賣白糖、奇楠、麝香等物,鄭一官從事商業活動和對外貿易,後寄身李旦門下,幫助李旦做生意,成為當時最有勢力的海商李旦的部下,並“以父事之”,李旦資本雄厚,擁有一支船隊,專門從事海外貿易,是當地華僑的首領,李旦覺得一官能幹可靠:“撫為義子”,交給一部分資產和船隻讓他到越南做生意,獲大利,不數年,鄭一官成為巨賈,常往來中國、日本間,居日華僑,鹹推重之。
鄭一官還熱心學習劍術,認識了“為邑主鍛刀劍”起家的“泉州冶工翁姓者。” 鄭一官以領袖華僑之資格,晉謁日本幕府大將軍德川家康於駿府獻藥品,家康親問以中國事,大喜,命招待於長崎賓館,賜賚優渥,鄭一官受幕府召見,日本人視為光榮顯赫人物,自是地方豪貴常從交遊,稱為“老一官”。
平戶島為當時日本對外貿易中心,各國商船雲集,由於鄭一官熟悉海外事情,又善外交,為日本政府所重視,初召後“屢訪藩士家”,後遷肥前國平戶,受到鬆浦侯優遇,鬆浦侯為在長崎附近平戶的河內浦千裏濱賜宅地建新居,並介紹平戶侯之家臣田川昱皇之女田川鬆締婚。
田川昱皇即翁昱皇,是中國遷平戶的僑民,在日本為田川氏,田川鬆日本人,係翁昱皇養女,故又稱翁氏,田川氏,年方十七,性端淑,成婚翌年,甲子古曆七月十四日辰時,田川氏出遊千裏濱,拾文貝,俄將分娩,未及回家,乃依濱內巨石以誕,是為長子鄭森。
鄭一官並沒有在日本看著老婆孩子過平靜的生活,他在義父李旦的指派下去給西班牙人做了通事,主要負責聯絡明國海盜,共同對付朝廷水師,劫掠商船。
鄭一官並不習慣在氣焰囂張的西班牙貴族手下幹活,終於有一天他開始了第一次反水行動,帶著七八個兄弟幹了一票大買賣,把西班牙人的航班時間表出賣給了西班牙的死敵荷蘭人,從此站到了海洋新秀荷蘭人一邊。
鄭一官和荷蘭人、英格蘭人結成了鬆散的同盟,共同打擊西班牙人,順便兼做海商和海盜,壟斷了福建廣東往旅宋、倭國方向的貿易,一時間財源廣進。
兩個月後,身為倭國長崎、平戶僑領的李旦在平戶去世了,李旦死後,他的產業和事業都歸鄭一官所有,驟然得到大批財富和幫手的鄭一官自信心爆棚,居然聯絡了一幫好漢意圖推翻德川幕府。
這批從事海外冒險的閩南人還沒有正式舉事,就被人告發了,鄭一官率眾倉惶分乘十三艘船出逃,駛至九洲西海岸的外島洲仔尾,部屬陳衷紀建言:“吾聞台灣為海上荒島,勢控東南,地肥饒可霸,今當先取其地,然後侵略四方,則扶餘之業可成也。”
鄭一官深以為然,率隊抵達台灣伐木辟土,構築寮寨,與此同時,派人率船隊赴漳、泉故裏招募移民,前後計三千餘眾,墾民分成十寨,發給銀兩和耕牛、農具等,開始了台灣最早的大規模拓墾活動,同時組織海上捕魚和島上捕獵,發展山海經濟,以解決移民生產和生活的物質需要。
鄭一官自立門戶後,從福建招徠了鄭興、鄭明、楊耿、陳暉、鄭彩等部將,下設參謀、總監軍、督運監守、左右謀士等,代統一寨眾目,建立了初具規模的鄭氏地方統治政權,他將部下分為十八先鋒,結為“十八芝”, 並從此改名為“芝龍”,而不再稱“一官”,鄭芝龍繼續拓墾大業,勢力不斷壯大,成為當時海上最大的武裝集團:“凡我內地之虛實,了然於胸,加以歲月招徠,金錢所誘餌,聚艇數百,聚徒數萬……禮賢而尚士,劫富而施貧,來者不拒,而去者不追。”
此時隔海相望的福建發生嚴重旱災,遍野赤土,許多村落連草根樹皮都被吃盡,鄭芝龍利用此機會,自率船隊襲擊福建、廣東各地,縱橫東南海上,聲勢所向披靡,官兵疲於奔命,莫可奈何,奔襲中,鄭芝龍等還招撫了泉州饑民數萬人赴台拓墾,沿海饑民及無業者競往投靠,這一仗鄭芝龍打敗官兵了,使廈門從此成為鄭氏的地盤,勢力日益強盛,官兵不能敵。
明朝官方從海洋退縮,海商和海盜成為海上的統治者,鄭芝龍海上勢力的日益擴張強盛,引起朝廷的恐懼,多次派兵追剿,但均失敗,朝廷既無力剿滅鄭芝龍,又為了利用這支海上勢力與西夷抗衡,鎮壓其他“海盜”,隻好對鄭芝龍施行綏撫。
福建巡撫熊文燦允諾給鄭成功一個五虎遊擊將軍的頭銜,從此鄭芝龍有了合法的官方身份,並且離開他多年經營的海上貿易根據地台灣,坐鎮閩海,此時,鄭芝龍有部眾3萬餘人,船隻千餘艘,當年閩南又遭大旱,饑民甚眾,鄭芝龍,再度招納漳、泉災民數萬人:“人給銀三兩,三人給牛一頭”,用海船運到台灣墾荒定居,使得台灣的實力進一步增加。
成為明朝官軍的鄭芝龍剪除群雄,合法控製了東西洋貿易,並且將大批民眾遷往自己的私人領地台灣,這引起了巡撫熊文燦的不安,生怕自己招安了一個胸懷天下的反賊,於是設計擒殺鄭芝龍,可是這樣的小招數怎麽能對付得了見慣了大風大浪的鄭芝龍,一番血戰之後,鄭軍反將朝廷勢力逐出了廈門一帶,並且向北進發,意圖占領福建全境,不過海盜離了戰船,戰鬥力有所下降,和福建官軍打了個平手而以,從此朝廷和鄭家陷入了長達數年之久拉鋸戰。
鄭家掃清海上障礙之後:“從此海氛頗息,通販洋貨,內客外商,皆用鄭氏旗號,無儆無虞,商賈有二十倍之利,芝龍盡以海利交通朝貴,寖以大顯,他利用廈門的航海和經商基地,打破官方的海禁,繁榮海市,武裝船隊旗幟鮮明,戈甲堅利,航行於大明沿海、台灣、澳門和倭國、旅宋等東南亞各地之間,充分利用自己的權勢和財力,擴大海上貿易,幾乎壟斷了中國與海外諸國的貿易,凡海舶不得鄭氏令旗者,不能往來,每舶例入三千金,歲入千萬計, 他還有自己的商船隊,多達百艘的巨型貨船滿載著絲綢、瓷器、鐵器等貨物,駛往暹羅、占城、交趾、三佛齊、菲律賓、咬留巴、馬六甲等國貿易,換回蘇木、胡椒、象牙、犀角等,短短數年之間,成為東南亞最有錢的貿易商行。
如此暴利當然引起了旁人的眼紅,原本打得不可開交的西班牙、荷蘭、英格蘭等國,不約而同的把矛頭對準了樹大招風的鄭家,雙拳難敵四手,好漢也架不住群狼,在三個海上強國的夾擊之下,鄭家軍節節敗退,逐步失去了台灣本島和彭湖的控製權,海上優勢被打破,艦隊損失過半,現在隻能在近海轉悠,如果不是如此,驕傲的鄭芝龍才不會答應朝廷那麽苛刻的要求,去當一個小小的總兵呢。
看完這些傳奇一般的經曆,劉子光掩卷長歎,這個人的一生太精彩了,簡直比穿越曆史的主角們還要牛比,甚至連劉子光都有些自愧不如。
我絕不相信這樣一個人會甘心臣服於任何人,劉子光自言自語道。
鄭芝龍的發家史確實很令人震驚,如果不是最後很沒有眼光的投降了清朝,我簡直懷疑他是個穿越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