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17 鼴鼠
錦衣衛專門有一個部門是負責偵緝的,由擅長跟蹤的番子和嗅覺靈敏的獵犬組成,這些人作為前導,領著大隊人馬搜捕劉子光。
可是追了半天,獵犬們終於追到了目標,一群狗圍著一棵樹狂吠不止,而樹上蹲著的不過是一隻張牙舞爪無路可去的黑貓,番子抬手一銃把黑貓打下來,從貓腿上取下一片沾著血跡的麻布交給隨後趕來的許三皮。
許三皮怒斥道:“一群廢物,居然被隻畜生騙了,還不再去找。”
番子們挨了罵,垂頭喪氣的沿著原路返回,最終發現那隻貓的氣味和劉子光的氣味在一條小河邊發生交集,不用說是狡猾的劉子光把沾著自己氣味的布條栓在貓腿上以轉移追兵的注意力,而自己則渡過小河逃竄了。
許三皮急令手下調來小艇沿河搜捕,同時包圍河對岸的所有住宅,挨家搜查,河對岸全是水景豪宅,第一戶就是柳如是居住的絳雲樓,錦衣衛們皇命在身,哪管是誰的宅子,上去就砸門。
此時劉子光已經酒足飯飽,根本不在乎外麵的追兵,但是就這樣殺出去恐怕會連累柳如是,即使她身為錢謙益的愛妾也無法背負窩藏欽犯的罪名,所以片刻間劉子光有一絲猶豫。
柳如是乃女中豪傑,經常女扮男裝和京中才子把酒暢談天下大事,知道這些讀書人對劉子光的態度,那些年紀大些的儒生且不去說,年輕點的後生無不對這位橫空出世的敬佩有加,也許是男人天生就好戰吧,即使是最文弱的書生談起這位為大明收複故國並且開疆拓土的大英雄來都是一臉的激動,滿眼的向往,就說這位柳如是青眼有加的麻衣秀士吧,原先隻是個才華橫溢的寒士,現在竟然變成鐵骨錚錚的硬漢,他一定是為了保衛鎮國公才落得如此重傷,被官兵追殺。
如果說原先柳如是隻是欣賞這個人的才華和風骨,並且在他身上找到自己初戀情人陳子龍的影子的話,那麽現在則又添上了一些其他的情愫。自古美女愛英雄,碰上這樣一個既有才學又寧折不彎的硬漢,柳如是又怎麽能不愛呢,她本是女中丈夫,遇到突發事件頗有主張,此刻雖然官兵把院門敲得山響,但是她一點不怕,反而沉著的將劉子光按到座位上道:“你就躲在這裏不要動,一切我來應付。”
劉子光無語的點點頭,心想等你出去我就從後牆溜走,不給你添麻煩就是。
柳如是見他不再堅持出去,便放心下樓去應付那些官兵了,此時前院已經鬧翻了天,絳雲樓的下人們可不是吃素的,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這些家丁本身就有些人是錦衣衛退下來的番子,更不會把這些後生晚輩放在眼裏,雙方吵來吵去的差點動手。
柳如是一出現,大夥兒都不免呆了一呆,俗話說燈下觀美人,就是說晚上朦朧的燈光下欣賞美女會比白天的效果更好,柳如是可是出了名的大美女,如此春寒料峭的天氣隻在裏麵穿了件薄如蟬翼的絲袍,外麵罩了藍狐的大氅,領子沒掩緊,露出修長的頸子和胸前若隱若現雪白的一片,隻聽得現場一片吞咽口水的聲音,一時間竟沒人說話。
還是冷峻的許三皮打破了沉默,道:“錢夫人,在下奉聖旨搜捕要犯,獵犬追到貴府後牆,恐怕人犯就躲在裏麵,為了貴府上下的安全,還是讓我們進去搜查一番的好。”
柳如是道:“這位大人,我們絳雲樓可是堂堂相府別業,豈是你說搜就搜的!”聽她這樣一說,家丁們又聒噪起來,許三皮眼皮一跳,剛要說話,柳如是嫣然一笑又道:“不過既然大人奉的是皇命,妾身也就不說什麽了,請進來隨意搜捕便是,但是咱們先把醜話說在前麵,搜出來我柳如是甘願隨你去鎮撫司大牢,搜不出來嘛,就別怪我們家相爺明天早朝告禦狀了。”
許三皮微微一笑:“錢夫人莫怪,這欽犯實在是太過重要,若是被他走脫,就算是錢閣老也擋不住這個責任,這樣吧,下官就帶兩個手下一條獵犬進去搜查,絕不驚擾府上,這樣總可以吧。”
然後許三皮不由分說帶著兩個動作敏捷的番子牽了頭猛犬就闖進了大門,柳如是還想說些什麽,人家已經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此時再硬攔未免就有做賊心虛的嫌疑了,於是柳如是也隻好將銀牙暗咬,隨後跟了進去。
獵犬直接來到瀕河的後院,迅速聞到了什麽,然後一路來到繡樓下衝著上麵狂吠,許三皮讓部下牽住獵犬,掏出火銃就要上樓,卻被柳如是攔住。
“上麵是妾身的臥房,將軍深夜私闖,未免太過分了吧。”
“請夫人恕罪,獵犬似乎聞到了逃犯的味道。”許三皮不為所動。
“什麽逃犯的味道,上麵分明是酒菜的香味,想必是你們家惡犬今天沒喂食才如此狂吠的吧。”柳如是揶揄道,神色輕鬆中帶著鄙夷,看起來一點不像是窩藏了欽犯的人應有的神色。
許三皮不顧柳如是的阻攔,飛身上樓,隻聽見蹬蹬蹬一陣響,然後是推門入室的聲音,柳如是在下麵雖然故作鎮定,但是其實一顆心都快跳出來了,她以為馬上就要爆發戰鬥,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許三皮竟然很快就下來了。
“看來真是末將搞錯了,請夫人恕罪,咱們走!”說罷許三皮一揮手,帶著部下便離開了,隻有那條狗還不甘心地一步三回頭,衝著樓上嗷嗷叫著。
送走了錦衣衛們,柳如是才長出了一口氣,回身上樓,進門一看,劉子光依然端坐在椅子上,她奇道:“剛才你躲到什麽地方去了,怎麽沒搜到。”
劉子光道:“我藏在房梁上他看不見而已,閑話少說,趕緊幫我找一套衣服來。”
柳如是也沒深究為什麽錦衣衛沒找到他的原因,急急忙忙翻出一套青布長衫和一頂方巾出來,說來這件衣服還是當初準備送給劉子光的呢,沒想到現在派上了用場。
既然兩人已經坦誠相見過,劉子光也不避諱什麽了,將身上沾滿血汙的麻布長袍和裏麵被火銃打出一個洞的內衣脫下,剛想換上新衣,柳如是已經一頭撲了進來。
“不能過了今夜再走麽?我怕外麵的人還沒走。”
劉子光冷峻的搖搖頭:“不行,太多的事情等著我去做。”
柳如是抬起臻首,眼中波光流動:“我知道攔不住你,但你要知道,鎮國公已經死了,你們的事業是沒有出路的,不如改名換姓,憑著你的才學一定能出人頭地的。”
劉子光道:“我要做的事情你不明白,謝謝你救了我,將來有機會一定會報答你的。”然後狠狠一個吻印在柳如是的唇上,兩人糾結在一起也不知道是過了一刻鍾還是一個時辰才分開,柳如是氣喘籲籲道:“認識你這麽久,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可以告訴我麽?”
劉子光道:“將來你自會知道,現在告訴你隻是徒增煩惱而已。”說罷縱身一躍,從窗口消失。
柳如是撲到窗口,已經看不見劉子光的身影,她回味著剛才那一吻的感覺,不由得再次淚流滿麵,這一去或許就是訣別,他不告訴自己名字,怕是不想讓自己看到朝廷斬殺叛黨上的名單上有他而徒增悲傷的吧,唉,可憐一段情沒開始便要結束了…
劉子光從絳雲樓別業的高牆上跳下來,拍一拍身上的灰塵,大搖大擺的走在路上,沒過片刻,迎麵就過來一隊錦衣衛將他團團圍住,劉子光不慌不忙掏出腰牌展示了一番,為首的錦衣衛恭恭敬敬的問道:“疾風。”
劉子光當即回道:“忠臣。”這是當夜的口令,而他手上的腰牌則是最高級別的皇帝私人特工機關欽密司的腰牌,錦衣衛根本無權過問他的一舉一動,這塊腰牌並不是劉子光偽造的,而是剛才從地上撿的。
許三皮闖進屋子的時候,劉子光確實躲在房梁上,但是許三皮是何等人,別說藏在房梁上了,就是藏在地板下麵他也能一眼看出來,但他居然眼睛都沒有抬,隻是將一塊腰牌放到桌子上,然後說:“今晚的口令是疾風對忠臣,過了五更就失效。”隨即轉身離開。
許三皮並不是劉子光設下的棋子,他也不知道許三皮為什麽要這樣做,但是直覺告訴他,許三皮並沒有騙人,果然,腰牌和口令都是真的,劉子光就這樣暢通無阻的探訪了烏衣巷和鎮國公府,查看了自家的情況後這才來到另外一戶深宅高院前。
他並沒有敲門進去,而是翻牆而入,迅速摸進後宅,這院子不算很大,想比京中達官貴人們的豪宅已經是很簡樸的了,但是打掃的幹淨利落,處處顯出主人的幹練和廉潔。
書房的燈是亮著的,一個年輕的人正坐在書桌後麵讀書,劉子光直接推門進去,那年輕人立即起身拜倒:“大帥,末將等您好久了,終於要啟用我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