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此情可待成追憶四

“坐下,坐下。蕭逸楓目前還在境外執行緊急任務,他的上級估計他還需要兩個月才能返回,所以,你還要繼續堅守崗位。”副總長揮了揮手,臉上的神情已經變得完全放鬆:“趁著這兩個月的時間輕鬆一下,我記得答應過你,要去為你主婚的,怎麽樣,新娘子的身體狀況好些沒有?”

“是,首長。”金昊也輕鬆的笑了,他身體微微放鬆靠在椅背上,因為談到了心愛的女人,語氣也變得分外溫柔,仿佛春水緩緩**漾著漣漪,“上周,醫生又給她做了一次全麵檢查,除了重傷後必然的虛弱以外,她已經痊愈了,我們計劃在五月六日舉行婚禮。”

“嗯,還有一個月。”副總長翻看著自己的日程安排,“五月初……我正好有空,到時候記得提醒我。”

“是。”結婚是件大事,金昊從不曾想過要委屈了林若蘭,他要風光的娶她進門,為此他的六個兄弟已經全都發動起來,抽出所有的時間來幫他籌辦婚禮。

韓振宇的路虎停在簡寧的酒樓門口,金昊下了車,一身得體的黑色阿瑪尼手工西裝,將他襯托得更加神采奕奕。他繞到左側打開車門,體貼的扶著林若蘭下車。

開車的韓振宇跳下車,整了整衣服,把車鑰匙扔給泊車員,對金昊道:“大哥,我在六哥的辦公室等你,走的時候叫我。”

這時正是酒樓生意最興隆的時刻,一向不輕易露麵的簡寧,帶著一隊西裝筆挺的黑衣男人畢恭畢敬的候在酒樓門口,把場麵弄的如同黑|社|會老大出場,頓時讓酒樓眾多的客人生出幾分好奇,這其中不乏見識過大場麵的高|幹子弟,紛紛駐足竊竊私語起來。

簡寧迎上來,對金昊壓低了聲音道:“大哥,客人來了,安排在七樓最裏麵的‘藍調’,我帶你們過去吧。”

“嗯。”金昊淡淡的應了一聲,無視周遭的轟動效應,摟著林若蘭進了電梯,“把你的人撤了,搞什麽名堂。”

簡寧嘿嘿一笑,對著尾隨過來的手下揮了揮手,關上電梯門。電梯緩緩向上,簡寧側過身看看身旁的人,笑道:“大嫂,老五約你今天下午去試婚紗,可還滿意嗎?”

“別提了,差點累死我。”林若蘭抬眼看看緊攬著她的男人,一臉的哀怨。她原以為舉行婚禮隻不過是請認識的人們吃頓飯,誰知道金昊辦得那麽隆重,光是婚禮上的禮服就準備了六套,她被設計師們團團圍住,試衣服試了一個下午,累得腰酸背疼,“就憑那些禮服那麽難穿,打死我,我也不離婚。”

纖細的腰肢被金昊狠狠箍緊,他居高臨下帶著滿眼威脅看著她:“蘭兒,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正在籌備結婚!”他把結婚兩個字咬得很重。

簡寧笑得一臉幸災樂禍,林若蘭心虛的垂下頭,低聲嘟囔道:“一時口誤嘛。”

臉蛋被金昊粗糙的大手輕輕捏了一下,他微一用力,將她勾進懷裏,邪氣的笑容讓他更添惑人的魅力,他湊在她耳邊慢吞吞的說道:“再敢胡說,看我怎麽懲罰你。”

“唔……”林若蘭把頭抵在他的胸口,不敢再抬頭看他幽黯的黑眸。

金昊擁著林若蘭走進“藍調”,程明軒顯然已經來了很久,此刻正用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麵,漫不經心的看著電視,聽到腳步聲,他徐緩的抬起頭。

簡寧禮貌的說道:“程叔,大哥大嫂,你們慢聊,服務員一會兒就把菜送上來。”

金昊微微皺眉,抬腕看表:“首長,我記得我們約好八點見麵,現在才七點五十五分。”

“下了班沒什麽事,就提前過來了。”程明軒淡然的眸光落在林若蘭身上,他親切的招招手,指指自己旁邊的座位:“若蘭,來這兒坐,你的傷剛剛好,不要太勞累。”

“謝謝首長。”林若蘭小心的應了一句,抬頭看向金昊。

“坐吧。”金昊難得的收斂起所有鋒芒,替林若蘭拉開椅子,扶著她坐好。

服務員敲門進來,送來一壺頂級明前龍井。林若蘭伸手去拿茶壺,立刻被金昊擋了回去,“燙著你。”他拿起茶壺倒了兩杯茶水,一杯遞給林若蘭,略一猶豫,把另一杯茶送到程明軒麵前:“首長,請喝茶。”

程明軒雙手伸出捧住茶杯,明亮的燈光下,林若蘭清楚的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顫抖。程明軒帶著征詢的口氣說道:“小昊,這裏不是辦公室,就不要再叫我首長了吧。”

金昊微微垂眸,替自己倒了杯茶,呷了一口,一副置身事外的淡然瀟灑,“無論在什麽地方,首長永遠是首長。”

氣氛變得有些尷尬,林若蘭下意識的抬頭看了金昊一眼,對上的卻是一雙深邃的黑眸,眸底無波無瀾,靜得讓她覺得心驚。正在這時,簡寧四五名服務員魚貫而入,他親手捧著一道道熱氣騰騰的菜肴送上餐桌,很客氣的說道:“三位慢用,服務員就在門外,有什麽需要隻管吩咐。”說完,他瞥了金昊一眼,帶著服務員離開。

林若蘭向桌上掃了一圈,倒有三分之二的菜是她喜歡吃的,這個簡寧也不知道從哪兒打聽來的。金昊挾了一筷糖醋排骨放在林若蘭碗裏:“快吃,你血糖低,這會兒一定餓得難受了。”

“小昊,副總長是跟你談調任的事吧。”程明軒拿起一副公筷,往林若蘭的碗裏布菜,“多吃點,你身體弱,需要營養。”父子二人在此刻達成了難得的一致,林若蘭的碗裏的菜很快就堆得如同小山一般高。

“謝謝首長。”林若蘭在桌下輕輕碰了碰金昊的腳,低下頭徑自吃著碗裏的菜,垂著眼斂不說話也不看那對父子,安靜得像是不存在一般。

經過她的提醒,金昊的態度變得溫和了一些,點頭道:“是,兩個月後我要調到空降k師任師長。”

“空降k師,一個大爛攤子,在總部開會討論時,我本來是堅決反對調你去任師長的,我寧可你繼續留在獵豹大隊,那個師簡直就是一口陷阱。”程明軒不由得苦笑,“趁現在時間寬裕,把婚假休了吧,等你去赴任,可能一時半會抽不出時間來了。”他的目光落在垂頭不語的林若蘭身上,這個女孩子能應付那即將到來的一大堆麻煩嗎?

他和林若蘭交談過兩次,知道她聰明大膽,有一定的謀略。但是,她缺乏上位者的心態。身為上位者,是不受任何道德框架的約束,行事時可以不遵守任何規則。想成為上位者,需要的是無條件支持自己的武力、忠實的戰士、廉價的炮灰。上位者自身更需具備深沉的心機、毒辣的手段和果敢的殺伐決斷。這些,眼前的女子都不具備。

她總是在仰視,太過小心翼翼。就比如同樣是稱呼“首長”,金昊從語調到態度都充滿了羈傲不馴,而她,卻是滿含著敬畏。雖然常懷敬畏之心不是一件壞事,但這也同時說明,她還沒有把她目前的地位當做理所當然,她還沒有學會俯視眾生,也沒有學會生殺予奪、隨心而為。

這樣不行啊,小昊的前路荊棘密布,他必須有一個能在背後全力支持他的女人。靈機一動,程明軒想到了把她帶在身邊,親自教導一段時間:“小昊,你赴任的時候,是不是把若蘭送到北京來,你剛剛到任,總不好……”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金昊用帶著警告意味的眼神製止:“無論到什麽時候,到什麽地方,蘭兒都會跟著我,除了k師她哪兒也不去。”

程明軒住了嘴,知道他的長子性情剛強,拿定了主意的事誰勸都沒用,隻好換了個話題:“我記得你去軍校以前,經常捧著一本《莊子》在看,現在還看嗎?”

林若蘭錯愕的抬起頭,她在金昊的書房裏沒有看到任何一本與莊子有關的書籍,金昊會看莊子?他是那麽強悍與霸氣的一個人。

“吃你的。”金昊把一隻螃蟹剝好,兌上薑醋,送到她的碗裏,輕撫她的頭發:“早就不看了。莊子的無為而治,其實是高度關注事態的發展,但隻是用看似不經意的手段,悄悄將事態的發展控製在他能掌控的範圍內。懂得這個道理以後,我就不再看莊子了。”因為徹底掌握了,所以無需再看。

“有人說,能讀懂莊子的人,絕不會是陰謀家。因為,陰謀家都在背後玩詭計,就算一時得逞,也隻能得點眼前利益,卻失去了對局麵的掌控。成大事者,需要的是:不計一時得失,團結一切、利用一切!”程明軒長長的歎了口氣,拍了拍自己座椅的扶手,顯得有些疲倦:“你將要去的地方不好呆呀……”

這才是上位者的覺悟與智慧,“不錯,真正的大智慧是具有堅定的自我意識,不被情緒和環境所迷惑,這樣的人是無法向這個社會妥協的,在他的眼裏,世界與自己是平等的。能夠在精神上對等,這才是真正的強大。”金昊明白程明軒話裏的意思,也明白程明軒要把林若蘭接到北京去做什麽,隻是,這些,他都不需要,他堅信自己有能力保護妻子。

程明軒微笑看著麵前智慧過人的長子,眼中有著真正的寬慰之色:“在年輕一輩中,你一直是我最放心、最信任的人,並不因為你是我的兒子,從你很小的時候我就清楚,你具有足夠堅定的意誌,你從不忠誠於某個人,你忠誠的是你的祖國。三十年前……”程明軒沉浸在遙想當年雄姿英發的感慨中,眼睛裏瞬間爆發出和他的年紀毫不相稱的神采,豪情萬丈銳氣四溢。但他很快皺起眉頭,鋒芒閃爍的眼神逐漸在紛亂中沉寂下來,最後回歸到茫然無力,用歎息的口吻不清不楚地說:“那都是從前的事了,還提它幹什麽。”

金昊沒有再說話,幽暗的眸光不時落在身邊的女人身上,莫測而深沉,林若蘭垂下眼簾,就宛如微風吹過,花朵不勝涼風地荏弱,顧自吃著自己碗裏的東西,細嚼慢咽的分外優雅,仿佛置身事外。

父子二人的對話她一字不落的聽進耳內,留在腦中。她承認自己確實不懂太過複雜的陰謀詭計,可是那又怎麽樣?她心中有堅定的韌性和明淨的自省,隻要她秉持一顆足夠堅定的心,不因困境而苟且,不因富貴所誘|惑,那麽一切的陰謀詭計,在絕對權勢麵前,終究隻是浮雲。

“若蘭,到了k師,以你現在的地位和功勳,根本無需給任何人顏麵,遇到有人巴結討好,客氣是恩賜,直接趕出去是應當,根本無需顧及他人的眼光。遇到事情不要輕易表態,不要太快讓下屬摸清你的心思,倘若你實在沒有把握,怕惹來不必要的麻煩,那就索性一律不理不睬好了。”程明軒想了想,又不放心的加上一句:“萬言萬當,不如一默。懂嗎?”

林若蘭低著頭把程明軒的話反複在心底默念數遍,非常誠肯的點頭,“我明白。”她確實非常明白,程明軒不希望因為她的不當行為,給金昊的道路設置路障。

“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威武不能屈”,惟人——可自迷。

一切外在的誘|惑都隻是借口,真正讓一個人改變的根本,是不夠堅定的內心。林若蘭的好處便在於,她對自己有足夠的誠實,她會在不斷努力的自我反省中,及時進行自我約束。

程明軒又轉向金昊,眼神中滿是期許,滿是信任:“k師積重難返,想徹底改變它的現狀,達到總部的要求,你需要花費很大的力氣,也許每走一步都有阻力重重。我聽說總部隻給了你兩年的時間,這就意味著,非常之時必須行非常手段,到了必要的時候,你該拋棄憐憫決斷行事,這是一條最便捷的道路。”他的嗓音低沉柔和,可是嚴辭之間,卻帶著殺伐決斷的冷酷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