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一章 崇明島水戰(一)

撈上來的木板隻有三塊,最大的不過一米見方,小的隻有一尺左右。武威正雙手撐在桌子上對著木板發呆。

“小姐,你來了。”看見張月婉到來,武威連忙站直了身子說道。

張月婉無可奈何的揮了揮手,在武威親自端過來的椅子上坐下,這才問道:“你們是怎麽發現這些船板的?”

武威連忙答道:“是這樣的,下麵的幾個士兵閑著無聊,便在船上撒網捕魚,結果魚沒有捕上來,倒是把這三個船板弄上來了。屬下覺得這有些怪異,於是便請小姐過來看看。”

張月婉拿起一塊船板,仔細看了一下,又用力的在船板上捏了兩下,這才問道:“你覺得什麽地方怪異?”

“首先,這些船板都是上好的紫青木,這種樹木隻產於東倭本土,乃是打造戰艦的上好材料。所以屬下認為,這應該是東倭戰艦上的木板。可是最近幾天東海之上都是風平浪靜,像這樣的船板沒理由掉入海裏。其次,這些船板上有煙熏火燎的痕跡,而且這上麵的凹痕,應該是被投石機等中遠程攻擊武器所擊出,是船隻受到攻擊的痕跡。再次,屬下剛才觀看大海的時候,居然發現了幾隻飛魚。”武威細細說道。

“飛魚?”張月婉眼睛一眯,這種魚類最喜歡的食物就是腐屍,進食的時候因為喜歡躍出水麵,因此被稱為飛魚。這種魚類出現的地方,一般都會有腐爛的屍體。按照武威所說,那麽這裏在不久之前必然有過一場水戰,並且有不少的人員傷亡。

張月婉眼中一陣精光閃爍,看了武威一眼,這才說道:“先說說你的看法。”

“飛魚愛好腐屍,加上這木板上的痕跡,屬下認為,大約在一天到兩天之前,這裏曾經發生過一場水戰。不過規模應該不大,因為如果戰死的士兵過多,那麽絕對不止是這點船板和飛魚。隻是交戰的雙方,屬下隻能夠猜測出一方是東倭水師,並且東倭水師小負。”

“就這些了嗎?”張月婉偏著腦袋看著武威,不過看見武威在沒有下,張月婉的心中不由得一陣苦笑。淮水張家確實是沒落了,便是張家最值得炫耀的水師,居然也是人才凋零。除了自己和叔父張蒼宗,居然在沒有能夠獨當一麵的人才。武威此人還算的上是水師中比較優秀的一個,不然當初也不會讓他前往河套,可是現在看來,他還是有些差勁。也能怪在楚相成的眼中,淮水張家能夠拿得出手的就隻有堆積如山的糧草和自己率領的數萬水師。

歎了口氣,張月婉這才說道:“你注意過這一段海域的洋流流向沒有?在最近的這段時間,這裏的洋流樣該是由南向北,一塊木板若是順水漂流,如是沒有偏離方向,一天一夜至少也能夠飄出八十裏路,不過現在的風向已經開始轉向西北風,因此會影響一下漂流的速度。這些船板和你說的腐屍,應該是從南麵飄上來的。不過也應該是一到兩天的時間,隻有這樣,屍體才會有足夠的時間腐爛,但又不會因為海水的緣故而腐爛的太快。”

“小姐的意思是?”武威有些明悟的說道。

“這裏往南不到一百裏就是崇明島,那裏有東倭的五千水師駐守,這些木板又來自東倭的戰艦,你說了?”

“可是交戰的另一方是誰了?”武威還是有些迷糊的說道:“朝廷方麵根本沒有這個實力,現在東倭水師不去找他們的麻煩他們就應該謝天謝地了。而這也不是我們威遠王府的手筆,李家的水師也不具備和東倭水師正麵抗衡的能力。在這東海之上,唯一能夠和東倭正麵對抗的,就隻有高麗水師元帥傅江樓的高麗水師。可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他們為什麽又要舍近求遠的跑到崇明島來了?”

張月婉沒有理會武威的猜測,隻是抬頭看著蒼茫的大海,良久之後這才說道:“武威,現在的東海之上,除了傅江樓元帥,還有一個人能夠讓加藤鷹頭疼。賀家不愧為帝國傳承百年的水戰世家,一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居然也敢前來拔加藤鷹的虎須。”

武威猛地一驚,這個時候他就算是白癡也知道了張月婉說的是誰,頓時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說道:“小姐,難道你說的是賀懷仁軍團長的獨子賀不歸?可是他不是率領著一萬水師協助劉畢將軍防守西江防線嗎?”

“賀懷仁既然給他留下了一萬水師,那自然就不是讓他乖乖的呆在西江邊上看風景。賀不歸此人,當年壺口會戰的時候我也見過,此人一腔熱血而且頗得乃父真傳,蛟龍軍團自武烈帝中興之後,一直是賀家的私兵,不僅訓練有素而且驍勇善戰,這一萬水師落在賀不歸的手中,就算是加藤鷹也會特別頭疼。”張月婉冷哼了一聲說道。

當年武烈帝發布勤王令的時候,賀家的先祖便一直追隨在武烈帝的左右。為了獎勵賀家的忠貞,所以清風蛟龍軍團的軍團長之位向來便是由賀家之人擔任,而副軍團長之職則是出自皇室。在這之前,賀不歸的爺爺賀成飛、三叔賀懷忠都曾經擔任蛟龍軍團軍團長一職。而賀懷忠戰死東海之後,賀懷仁毫無疑問的接過了這麵旗幟。賀家素來忠貞,而且也是人才輩出,但也正因為如此,當顯烈帝繼位之後,很快就在安永昌的建議下消減水師。清風水師的沒落,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這個因素。不過現在內憂外患,而且英烈帝也不同於他的混蛋老爹,因此對賀家還算倚重。不過賀懷仁父子也並沒有讓英烈帝失望,至少讓加藤鷹雖然擁有優勢兵力卻無法完全發揮水師的戰鬥力。

賀懷仁將賀不歸留在了西江防線,而不是前往環境更為惡劣的大河防線,朝裏有人認為賀懷仁這是害怕賀家就此絕後,因此將獨子留在了較為安全的南方。不過張月婉可不這樣認為,不說別的,自從顯烈帝登基之後,賀懷仁之父賀成飛、大哥賀懷義、三弟賀懷忠、四弟賀懷智以及長子賀不屈、兩個侄子賀不負賀不平便先後戰死在了和東倭王朝的交戰之中。可是,賀家的脊梁從來沒有彎曲過。二十年的時間,本來人丁興旺的帝國水戰世家,居然隻剩下父子兩個男丁,說是帝國最悲壯忠貞的家族也毫不為過,這樣的人,又豈會因為家族利益而罔顧國家大業?所以,張月婉堅持認為,賀懷仁的目的其實和楚相成的一般無二,都是希望他們年輕一輩能夠盡快成長,早日成為能夠和加藤鷹等東倭水師抗衡的水戰領袖。想到這裏,張月婉的心中突然一動,賀懷仁這樣做,難道是知道自己恐怕很快就會步入賀家先輩的後塵,所以已經有了安排後事的打算?不過這終究隻是一個想法,事後張月婉自己甚至都有些好笑,賀懷仁的水戰才華,比之加藤鷹還要優勝幾分。況且這是在他最為熟悉的內陸地區作戰,加藤鷹就算是占據了優勢兵力,恐怕也很難在他的手中討到好。

“小姐,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麽做?”武威試探著問道。

張月婉手指無節奏的敲擊著座椅的扶手,慢慢的閉上了雙眼,東海之上的大小島嶼和各方兵力布置以及各處的航線洋流暗礁的情況登時浮現在了她的腦海之中。自己本來就甚有水戰天賦,而且張月婉圖謀東海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對於這一塊區域的情況自然是胸有成竹。當然,她知道的也隻是理論知識,大海之中也是變化莫測,許多地方還需要經過實踐論證才行。

沒有回答武威的話,張月婉閉著眼睛反問道:“武威,如果你是賀不歸,在小勝了崇明島守軍之後,你接下來會怎樣做?”

武威拉過一張東海海圖,觀看了半晌之後,這才說道:“回小姐,由於賀帥已經抵達了大河防線,有道是人的名樹的影,加藤鷹就算是對自己的水師再托大,也必定會前往大河防線和賀帥對峙。而奉命封鎖大河入海口的豬爪一郎現在手中還有至少五萬水師,崇明島這裏出了這樣的事情,他自然難辭其咎。況且賀不歸的兵力有限,所以豬爪一郎必定會率軍追擊。而他率領的兵力應該在兩萬左右。如果我是賀不歸,那麽麵對對方的優勢兵力,我要麽是即刻遠匿,要麽是趁著對方還未到達之前,圖謀距離崇明島隻有兩百裏不到的舟山島。如果一擊之下不能得手,那就立刻返回南海或者紅水河防線。畢竟豬爪一郎負責防守大河入海口,不可能跟著他太久。”

張月婉潸然一笑,也不理會武威,而是拉過東海海圖,仔細的比劃了一陣,這才說道:“傳我命令,大軍立刻前往崇明島海域。一路上注意隱藏蹤跡,武威,在我們到達崇明島之前,我不希望東倭水師發現我們的蹤跡。明白沒有?”

“是!小姐!”武威幾乎是條件發射的說道。隻是說完之後,他還是有些迷糊的看著張月婉。

張月婉綰了一下被海風吹亂的秀發,笑著說道:“賀不歸此人甚有水戰天賦,你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夠想到。單看他此次千裏奔襲崇明島的事情,便知道此人必定具備非凡的膽略和戰略眼光。因此,他必定不會如你所說的那樣避實擊虛,而是會選擇風險最大但是收益也最大的方法。”

“伏擊豬爪一郎的大軍?”

“不錯。隻要打殘了豬爪一郎的大軍,那麽東倭短時間能夠對他構成威脅的就隻有大江入海口那裏筱塚鬼男的三萬水師。這樣一來,他的活動空間和戰略攻擊目標也會更加的寬泛,甚至可以利用手中的優勢兵力不斷的掃**現在被東倭占據的崇明舟山琉球和瓊崖四大島嶼。水戰不比陸戰,麵對著優勢敵軍,就算是偷襲,也很難給對方造成較大的傷害。而且,機會隻有一次。”張月婉偏著腦袋說道:“在崇明島和舟山之間,雖然大衡山諸島這些都能夠補充淡水,但是這些島嶼太小,要想隱藏一萬水師的龐大兵力,並不是不可能,隻是很有些麻煩。而且東倭在途徑這片海域的時候也必定會小心戒備。所以,他一定會選擇東倭提防之心最小的崇明島。畢竟他剛剛在這裏打了一場勝仗,誰也不會想到他居然還會留在這裏。”

“小姐英明。”武威心悅誠服的點了而點頭,而張月婉則是睜開眼睛繼續看著蒼茫的大海,賀家的後輩已經成長起來了,自己還需要努力才是。

張月婉到達崇明島的時候,已經是當天傍晚的事情了。為了不讓自己的蹤跡泄露,張月婉特地將時間掐在了天色將暗的時候到達。一到達崇明島附近海域,張月婉便發現了不少的戰火遺跡。殘破的船板,撕裂的風帆,泡白的腐屍以及島上煙熏火燎的樹木。借著深厚的內力,張月婉甚至還看見了崇明港附近的一片山壁上,黑漆漆的甚至寫著幾個大字。隻是隔得太遠,而且天色已經黃昏,所以看得不甚清楚。等到駛近了,張月婉這才發現山壁上寫著的幾個大字乃是“暫借頭顱五千,恭祝加藤鷹前輩五十大壽。晚輩賀不歸敬上”二十餘個大字。

張月婉登時就倒吸了一口冷氣,山壁上的二十餘個大字赫然是用倭人的頭顱寫成的。每一個頭顱上都被一支短劍或是矛頭穿過印堂插在山壁之上,細細看去,被釘著的頭顱居然不下千個。而在山壁之下的沙灘上,還平放著上千個頭顱,每個頭顱居然不是死了數日之後的人應該變成的慘白,而是深沉的紫黑色。而且每個頭顱都是雙目圓瞪,七竅流血。不少上岸的士兵一看見這樣的場麵,雖然他們也是見慣了死人,但依然有一種惡心的想吐的感覺。張月婉細細一看,這才發現這些人居然全部是活埋在沙灘上,然後每個人之露出頭顱。結果時間一長,才變成了這副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