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靜謐詭異。
空氣中似乎有一股火藥味慢慢升起，散發到每一個人的鼻息間，吸入肺中。
安靜的空間內，所有的官員似乎都已經不存在，隻剩下皇上和龍十三。
龍十三抬頭，迎上了皇上的目光，嘴角是他標示性放浪不羈的淺笑，“回父皇，兒臣不知，”
“你不知？”皇上深笑，轉身對未公公道：“去把東西拿來。”
沒出一會，未公公便把一個塞得鼓鼓的錢袋遞到皇上身邊。
皇上抓起錢袋，大步流星的走向十幾層步階中間位置，來到龍十三麵前，啪的一聲將錢袋狠狠的砸向龍十三。
銀子順著鬆開的錢袋口滾出，滾到龍十三的身上，劈裏啪啦掉的滿地都是。
龍十三隻是在錢袋飛過來的時候眨了眨眼睛，隨後，便好像局外人一樣，異常冷漠的站在原地。
無視皇上，無視錢袋，無視滿地的銀子。
他又怎會不知，這個錢袋，正是他替刀魂打點獄卒時順手扔給獄卒的。
耳邊響起了上朝前玲瓏的警告。
“若是皇上步步緊逼，你隻管不說話不承認就好了，隻要你咬緊了一切不知，皇上不會拿你怎麽樣，十王爺皇上是一定會懲罰的，不然文武百官在場他也說不過去。通敵賣國偽造官船沒有一條罪是可以輕饒的，隻要十王爺失去了攻擊我們的爪牙，就算留他一條命，對我們也是無礙的。”
思緒回轉，僅有的一絲淺笑也被皇上砸的徹底消失，腿邊的雙手緊握，龍十三依舊執著，“兒臣不知。”
“皇上息怒，不知道老臣能否說上一句話。”夜丞相走上前，拱手恭敬道。
“講。”皇上恩準。
“滿朝文武皆知，十王爺與十三王爺素來不和，十三王爺奉命攻打南候國大獲全勝，怕是惹了十王爺的眼，所以十王爺才會一時糊塗對十三王爺起了殺心。用龍雲國的城池交換西嶽國的兵馬，說成是通敵賣國，也確實是嚴重了些。至於偽造官船，雖也是大罪，但考慮到王爺的身份，亦是罪不至死的。”
“至於十三王爺，死裏逃生後，回到龍雲國所作出的種種，老臣都認為實屬正常。畢竟，他確實是受害人，差點命喪他國。而且與打退了南候國，拿到了南候國用不犯我龍雲國邊界的條約，皇上更應該賞賜。”
夜丞相一席話，算是真正的說到了皇上心坎裏，不愧是開國老臣，稍稍一眯眼就知道皇上在想什麽。
夜丞相語落，眾大臣紛紛下跪替十王爺求情，替龍十三求賞賜，瞬間，皇上和龍十三都變成了被動的那一方。
笑容重新回到了龍十三的唇角，這樣的局勢，足夠了。
朝堂下方，站在首位的夜丞相稍稍回頭望著龍須山，嘴角**起一抹淺笑，看不清意圖。
龍須山淡然的望向夜丞相的眸，回以微笑。
皇上輕輕閉上眼，任命似的妥協，宣布道：“即日起，龍蘇明廢掉朝中官職，廢掉皇族身份，終身監禁於紫竹林，沒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視。”
聲音越來越小，心也越來越痛，皇上心中第二個繼位人選，再一次化成泡影。
值得幸慶的
是，這個兒子，他守住了。
與其說是監禁，不如說是保護。
隻要活著，什麽逆天的局麵都有可能扭轉。
*
三月後
紫竹林，煙霧繚繞。
翠綠茂盛的竹筍，層層疊疊。
清新怡然的空氣，沁人心脾。
紫竹林，一片竹林，一座竹屋，一位被幽禁的王爺，滿林悲傷。
空中，小雨淅瀝，為這憂傷的地方徒增一抹傷感。
一位紅衣女子打著一把紅色的油紙傘，邁向竹屋的腳步有些猶豫，有些遲緩。
思忖間，她還是推開了竹屋虛掩的門。
龍蘇明還是那樣的柔美俊朗，隻是這柔美中，卻失去了往日的陰狠和狂妄，多了一份傷感。
他在喝酒，一杯接著一杯。
最後，索性將酒杯丟掉仰頭往自己嘴裏灌。
心髒越是灼燒，心痛感便能被掩蓋。
麻醉麻醉，酒醉酒醉。
醉得了人身，卻醉不了人心。
丟掉油紙傘，紅衣女子疾步上前，一把搶下龍蘇明手中的酒壺，啪的甩到一旁的地上。
酒壺破碎的聲音響起。
龍蘇明恥笑，“你能來，讓我很意外。”
他的發有些亂，他的眼中，有強裝冰冷的痕跡。
“紅菱，回去吧，沒有父皇的允許，誰都不能來這裏。殺十三弟時候，我救你也是為了利用你，你沒必要記掛在心上。”
紅菱的眼有絲朦朧，她不想哭，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不準哭。
可是，淚還是流淌過臉頰。
“可是你還是救了我不是嗎？
龍蘇明走上前，撿起地上碎掉的酒杯片，有點漫不經心的說，“紅菱，救你回王府那日，我喝醉酒對你做了什麽？為什麽你對我的態度發生那麽大的轉變？”
佯裝淡定的身子在聽到龍蘇明主動提及那晚的事情時，突然變的更加緊張。
那一晚，一直是她和他的禁忌，相處了這麽多天，關係一日好過一日，他們誰都沒有去刻意提及那一晚。
紅菱不說話，蹲下身子幫著龍蘇明整理地上的酒杯碎片，思緒轉回了一月前。
*
被救已經有了好些日子，紅菱一直被龍蘇明軟禁在十王府。
因為有著相同的血緣關係，龍蘇明雖然對紅菱的態度不友善，卻沒有真正的為難紅菱什麽。
軟禁紅菱的目的很簡單，因為紅菱與龍十三和玲瓏的關係很好，龍蘇明想要紅菱替他賣命，潛伏在十三王府，隨時注意十三王府任何一個人的動靜。
可紅菱不肯。
從來，都沒有人像玲瓏那樣關心她，照顧她，將她視為自己的妹妹一樣疼愛著。
自小，她雖貴為公主，卻總是站在最卑微的角落去承受皇後賜予她的排擠和挑釁。
沒有人願意幫她，沒有人願與她站在同一條線上。
這一生，夜玲瓏是第一人。就算死，她紅菱也絕不會背叛龍十三和夜玲瓏。
十王府被軟禁的日子，紅菱一直這樣告訴自己。
更何
況，她也更不可能在剛剛投靠了龍十三和夜玲瓏的情況下，再次轉而投向龍蘇明。
因為她相信，邪不壓正。
從頭至尾，紅菱都認為龍蘇明不是什麽好人，直到那晚……
溫軟的**，龍蘇明抱著紅菱，他們之間隔著酒杯。
冰涼的酒液染透了龍蘇明胸前的錦袍，打濕了他有些憂傷的心。
龍蘇明醉了，醉的一塌糊塗。
他不顧紅菱的反對抱著紅菱，沒有侵犯沒有更深入的動作，隻是時而鬆開時而用力的抱著。
他的發有些淩亂，他的眼中盡是狼狽，他的嘴裏滿是刺鼻的酒氣。
淚，就那麽滑落過眼角，打在鼻尖上，滴落進被褥間，消失不見。
龍蘇明輕輕呢喃，語氣中是掩不住的哽咽，“我……親手…….殺了……自己的弟弟……”
那麽讓人生氣的一句話，那麽讓紅菱憤怒的消息，可是，望著那一滴一滴滴落的淚，竟像是滴到了紅菱的心上，化開了她心中所有的憤怒和怨恨。
他哭了嗎？
他哭了。
本來，龍蘇明和龍十三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就應該是一樣的，他和他都是她的哥哥。
他們都生活的那麽悲慘又能夠怪誰？誰讓他們生在帝王家，降臨的那一刻起，就要學會廝殺。
輸與贏，便決定了生與死。
“十哥……”紅菱呢喃，試圖拿開龍蘇明懷中的酒杯，“你醉了，把酒杯給我。”
龍蘇明反而將紅菱抱的更緊……
淚水不再是一滴一滴的滴落，而是連成片，染濕了龍蘇明鬢角的發。
鼻子的鼻音有些重，龍蘇明打了個酒隔，依舊不清醒的呢喃，“沒辦法……沒辦法的啊……皇權的爭奪本來就是你死我活……隻要有野心隻要真的惦記上了皇位……除了你死我活，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
“沒有了……”
“對不起……”
“十三弟……”
**
手一下子被牽製住，血順著紅菱的指尖滴落。
龍蘇明抓住紅菱的手腕忍不住的訓斥，“你想什麽想的這麽入神，手被劃破了都不知道！”
紅菱收回手，握住自己的手指不讓手指繼續出血。
砰！的一聲，竹屋的門被一大群帶刀侍衛踢開，搖搖欲墜的讓人擔心。
“大膽！沒有皇上的允許竟敢私闖紫竹林！給我拿下！”
紅菱被侍衛押起來，侍衛很粗魯，將她的手腕捏的生疼。
龍蘇明站在紅菱麵前，“以後不要再來了。”
紅菱微笑，“除非我死了。”
侍衛押走紅菱，龍蘇明一直站在竹屋的門口，麵無表情。
“十哥！照顧好自己！不要再喝酒了！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紅菱的叫喊自紫竹林的盡頭傳來。
龍蘇明丟掉手中酒杯的碎片，依舊麵無表情的站在竹屋的門口。
紅菱的叫喊聲消散在竹林內，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雨聲淅瀝，腳步漸行漸遠，龍蘇明的唇角，露出一抹的笑。
陰森詭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