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姓女子在郊外和敵國的潛入的殺手在一起的事情!”酒鬼晃著腦袋,一臉自信滿滿的模樣,“那可是本人親眼所見的事情,半點不虛!”
眾人聽他這麽一說,頓時都將視線集中在了他的身上,有好奇的,也有不信的。
“原來歐陽先生說的,竟然真的是確有發生過的麽?”
“那可是皇後的禁衛和刺客對決。你說你看見了,那怎麽可能還有命活著回來?”
“就是就是,那等情況,你這酒鬼若是在場,怎可能安然回來?”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七嘴八舌,但基本上隻表達了一個意思——不信!除非你說出個子醜寅卯來!
“嘖嘖,你們別不信,我隻說三句,你們就知道我洛景吾是不是在信口開河了……”也不知是酒壯人膽,還是虛榮心作祟,這酒鬼,登時便說出了這般話來。
歐陽華不屑道:“那你倒是說說看。若是能撥了諸位看官一個服字,我歐陽華便甘拜下風。”
酒鬼袖子一甩,那模樣就比歐陽華更加的高傲:“第一,你說的那郊外,其實是龍崎鎮郊外;第二,你口中的那敵國,自然是前陣子與我龍雲為敵的西嶽,那來刺殺我龍皇的麽……”酒鬼特意賣了個關子,沉吟了半晌,直等得那看官都催促了才道——
“不是別人,正是西嶽那詭計多端的國師,蜚蠊吟風!”
酒鬼那抑揚頓挫的語氣,半點不比歐陽華差,話音一落,眾人就叫了一聲好,而歐陽華的臉色就不太好看了。
人群裏,同時臉色不好看的,就要數夜玲瓏了。她再清楚不過,這酒鬼不管是看到了還是哪裏聽到了,他說的就是真相。然而,這事情,是絕對不能在公開場合說的——至少不能正說。
這就像公開的秘密和秘密的公開有本質的區別一般。
這等皇權唯尊的時代,關於江山社稷的事,關於皇家的事,大部分的底線也就是公開的秘密,基本不會有秘密的公開。所以,當權者允許戲說,卻絕不能容忍正說。
其原因再簡單不過,皇權需要保持神秘感,被仰望,可秘密的公開,就要將那份神秘撕開了,這於社稷有百害而無一例,是以,這秘密的公開,被當權者視作猛於虎狼!
彼時,聽眾的心思都被酒鬼吸引了去,他既然能說出個所以然來,那就說明他之前所言非虛。這等真實的事情,怎麽著也比剛剛的戲說來的有勁兒啊,紛紛起哄,要酒鬼繼續將,他看見了什麽。
有好事的年輕人對著酒鬼喊道:“還知道些什麽,繼續說出來聽聽。”
酒鬼見有人聲援,這模樣就更得意了,他有心要說出細節,但是又故意拿喬作態,挑釁般看了一眼歐陽華:“這歐陽先生可是說要大家說聲服,才能叫我贏的……”
“服!你要是說了全部,我們就更服了!”人群中有人喊道。
夜玲瓏皺起了眉頭,這要是再說下去,不僅於皇家顏麵有損,就是這酒鬼,隻怕也要惹來殺身之禍。跺了跺腳後,她便要往人群中擠去。
花千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玲瓏,似笑非笑:“你這是作甚?”
“他說的太差啦,嚶嚶嗡嗡,還口齒不清,著實惱人的緊,我去讓他閉上嘴。”夜玲瓏道。
“胡說,我看就說的挺好的。”花千醉依然不鬆手。他是知道夜玲瓏身份的,這會兒也清楚夜玲瓏要阻止那酒鬼的真正用意,但是,他不能這麽放她進去鬧場。嶽陽酒肆一事,她怎麽就不漲記性呢?
“你放手。沒見過你這麽沒眼力價的!”夜玲瓏低聲疾呼,“這話這裏說不得,我這是救人。”
“救人也不需要這麽高調。”花千醉無奈道,繼而彎腰拾起了一顆小石子,隻輕輕一彈,那將氣氛調動地恰到好處,正準備開始說後來之事的酒鬼便如失了風的風箏一般,晃晃悠悠的就倒了下去。
眾人一見,俱是目瞪口呆,怎麽說的好好的就倒下去了呀?一時間,誰也沒有反應過來。
反而是那被挑釁了的說書先生歐陽華,惋惜地怪叫一聲:“啊呀!這酒鬼醉倒啦……”表情裏又是遺憾又是惋惜地歎了口氣道,“怎的這般不是時候?”
眾人一聽,原來是醉倒了。有人不甘心就這麽散了,便蹲下來拍拍酒鬼的臉,希望他醒來繼續說;有人見好戲戛然而止,雖心有不甘,但還是拍拍屁股走人,也有依然流下來,看這歐陽華怎麽處理這事兒的。
歐陽華在這茶樓裏待得時間不短,察言觀色的能力那也不是蓋的。既然有人看熱鬧,他自然要把戲做全了。是以對著眾人道:“這酒鬼雖然醉倒了,但我歐陽華有言在先,隻要諸位對他說了‘服’字,今日我便甘拜下風,認輸。”
“啊呀,歐陽先生,這酒鬼都醉倒了,什麽都沒有說,你也要甘拜下風麽?”人群中有人有些揶揄的意思。
沒想到歐陽華卻直接拿出了錢袋來,取了一錠碎銀,叫道:“洪掌櫃……”
那掌櫃應聲而出:“哎……歐陽先生,你叫我?”
歐陽華將手中的碎銀遞給他,然後又指了指地上躺著的酒鬼:“此人的茶錢和點心錢算我的了。這個月的俸銀,你也給我減半吧。”
那洪掌櫃聞言,伸手接過後,樂的合不攏嘴,隻說要給先生加餐。
這歐陽華可是江城裏最好的說書先生了,自己能請到他已是天大的好事,他每月俸銀雖高,但給茶樓帶來的收益也不小,沒想到他今日還能不要一半俸銀,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
眾人見歐陽華說話算話,都道他是個言出必行的漢子,德才兼備。
而歐陽華卻笑著推脫,說這都是應該的,並問起了這酒鬼住在什麽地方。
這會兒,人群裏有人就說,這酒鬼是不久前來到江城的,居無定所,一般就住在郊外的那間破廟。
歐陽華得知後,便笑著向人道謝,繼而道:“我歐陽華所逢敵手不多,落敗極少。這位洛先生既敗了我,我自是要送他回去才好的。”說著,便轉身對身後的幾個徒弟說:“你們就送送這位洛先生吧。”
歐陽華的那幾個徒弟,聽歐陽華這麽說,
其中一人便有些不爽道:“師父,此人這般拆你台子,還勝之不武,你怎麽還要送他回去啊!”
歐陽華不悅道:“君子言出如山,我輸了就是輸了,自是要認的,這是諾。如今他人事不知,橫陳街頭,我送他回去,這是義。守諾且重義,這是人最基本要遵守的!”
此言一出,餘下的人一片掌聲。而那個出了聲的弟子這會兒鬧了個大紅臉,低著頭認錯:“弟子謹遵師父教誨。”
說著,便七手八腳地去抬那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洛景吾。
眾人一見,又是嘖嘖稱讚不已,目送歐陽華的徒弟抬人遠去後,有散了的,也有留下來和歐陽華攀談的。
這全過程,夜玲瓏都瞬也不瞬地觀察著那歐陽華的神色。將所有細微的變化都收入了眼底。
嘖,那殺意也稍微太明顯了點,說的這麽好聽,還做了好人,結果最後還是想要暗中做點手腳出出氣麽?夜玲瓏的眉頭皺起,看向歐陽華的眼神,就有了鄙夷。平身最恨的,便是口是心非地這般沒水平,還非要說些愚人愚己的漂亮話的人。
歐陽華目不斜視,與身邊人聊著天,似乎完全沒有發現夜玲瓏的視線。
而花千醉見夜玲瓏這般直白地盯著人,還毫不掩飾厭惡,頓時無奈扶額,這人怎麽就這麽不省心呢?是深怕別人不知道她特別還是怎麽樣啊!於是,他直接從後麵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走啦。你的好姐妹不是還要醒酒麽……”
夜玲瓏掰下他的手,狠狠瞪他:“男女……男男授受不親,花公子你自重啊!”言畢,便轉身,大踏步離去。
花千醉快走兩步跟了上去,大聲道:“葉兄,你不要這樣嘛,隻是捂了一下你的眼睛而已,真的不是欺負你矮的意思啊……”
夜玲瓏懶得理他,隻是左右觀看,見之前的那群人轉身進了一條胡同,頓時快走幾步打算追上去。
花千醉心中直道麻煩,再度拉住她,笑道:“藥鋪不是在那邊。”
“我不是要去藥鋪。放手!”夜玲瓏瞪他。
“客棧也不是在那邊。”花千醉似笑非笑。
“花千醉,”夜玲瓏見反正也甩不掉他,索性手腕一翻,就反手抓住了他的衣袖,然後整個人將他往自己要去的方向拖,“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再則,他既然是你弄暈的,我覺得你也有責任。”
“我不懂你說什麽。”花千醉皺起了眉頭,顯然是不願意去。這女人可真是沒有自知之明,現在全天下頂級殺手幾乎都要殺她,而她竟然還有閑心擔心別人,甚至為了別人,不斷地引起注意,暴露自己的行蹤。
就算是不知道有月牙令的事情,那也總該有點身為皇帝的女人的自覺吧,情敵那麽強大,自己現在在外麵又沒有什麽庇護,總該稍微收斂些低調些的吧?!
然而,完全沒有。和傳說中滿腹謀略,運籌帷幄,氣度非凡,風華絕代比起來,簡直是雲泥之別——雖然一開始,初見的時候,他也有這人大概滿腹謀略的錯覺。
難道,這就是夢想與現實的距離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