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好。”唐旭這次終於應了她的話, “談吧。”
雲姝低頭看了一眼還在自己腰間的手：“我希望你可以先放開我。”
唐旭沒有說話。
他撚起女人的一撮頭發放在手裏摩挲，不舍得放開這種話，他就算說了，這個人也不會懂的。
“我這是為你好, ”終於, 他開口, 低沉的聲音像是帶了幾分笑意, “這樣的姿勢, 對你來說，更有利。我一昏頭，就什麽都答應你了。”
“當作沒看見我, 讓我離開，也可以嗎？”雲姝話音未落的時候，就已經感覺到唐旭目光已經冷下來, 後半句, 她是在男人的凝固的氣場中堅持說完的。
她甚至聽見了唐旭深吸口氣, 才咬牙切齒地回答：“不可以。”
“那你就放開。”
唐旭低頭，那冷漠的小臉上，處處寫著絕情和抗拒。
可怎麽即使是這樣, 他的心還是軟得一塌糊塗。如果她能對自己笑，如果她能喜歡自己……光是這麽想想，從心口傳來的酥麻，就已經讓他呼吸都下意識停滯下來。
唐旭終於放開了她，但又轉為牽住她的手。
他似乎一刻也無法放棄肌膚的觸碰。
雲姝盯著那手看了看，知道這也是他的底線了, 隻能先忽略這不適感。
“雲霖在你哪裏吧？”
唐旭握住手還不夠, 他的手在輕輕的撫摸間, 感受到手心處微微的繭。他便立刻把雲姝的手攤在了眼前，細白嫩肉的小手上，手掌前方果然可見細小的繭子。
看起來不明顯，但一摸就能摸到。
唐旭眸色一沉：“他們還需要你做粗活嗎？”
該死的下人怎麽伺候人都不會嗎？
雲姝懶得搭理：“他現在在哪？”
“連吃喝都短著你了？”他怎麽覺著瘦了？果然，那榆林村那麽窮，她能吃到什麽好吃的？
“我要跟他見麵。”
“我會處置那些狗官。”
“唐旭！”
聽她聲音更冷了，唐旭也終於終結各說各的話了。
“你暫時見不到他了。”
“什麽意思？”雲姝知道唐旭不會那麽輕易地放了雲霖的，但方才其實還是存著幻想的。
“他是皇家血脈，自然是要認祖歸宗的。我已經飛鴿傳書至京城準備大典，然後派人快馬加鞭護送他回京了。等我們回去的時候，他應該就是大燕的太子了。”
他每說一句，雲姝的心就冷一分。
也不是沒想過這種結果的，但她至少覺著唐旭或許會同自己協商的。
可對方動作快得似乎卻不想留一點餘地。
“不用這樣看我雲姝，”唐旭感覺到了她的手在想抽回，強硬地握得更緊了，“我就知道，一麵對你，我就要心軟。但是現在，便是連我也無法阻攔了。”
“皇上不行了，他現在是皇室唯一的血脈。”
在自己殺光所有的宗親以後。
這話，唐旭沒說。
雲姝愣了愣，楊珩不行了？怎麽會？他才正值壯年。
唐旭也不擔心雲姝在意楊珩，在知道雲姝不喜歡楊珩以後，他就知道那個人在雲姝心裏，什麽都不是。可他們畢竟夫妻數載，又有一個孩子，他的心裏還是不可抑製地泛著酸澀。
但聽了他的話，雲姝想著，那就沒什麽好談的了，她再次用力想要甩開男人，怕弄疼她的唐旭隻能鬆開了手。
唐旭目光深沉地看著已經不想同自己說話的女人。
看看，確定了自己沒有價值，她根本連眼神都不想施舍。
所以他從以前就知道了，雲姝不會愛自己，他唯一能做的，是讓她需要自己。
太子……
雲姝回想著，雲霖那麽聰慧，如果真的成為了皇室唯一的血親，成為儲君也沒什麽不好的。
他日後定是會成為一代明君。
雲姝幾乎是用最短的時間說服了自己。
然後逼著自己做了決定，放棄。
她突然後退了幾步，將袖中一直藏著的匕首亮出，毫不猶豫地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唐旭，放我離開。我不會跟著你回去的。”她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眼神更是決絕。
男人眼裏的偏執已經讓雲姝幾乎可以預料到，若是跟他走了，迎接自己的是什麽。
她不會比在宮裏好到哪裏去。
她擁有過自由，怎麽甘心重新成為籠中雀。
反正……原本也是抱著必死的心出宮的，這些年，都算自己賺了。
唐旭沒有動作，他甚至像是沒有意外，隻是在靜靜看著目光冰冷的女人，他並不懷疑，雲姝真的會動手。
“你知道嗎？”他沒有急著回複，也沒有慌亂“半刻鍾的時間也沒有。”他手別在了身後，慢悠悠說著，“你便放棄了雲霖，你的兒子。”
雲姝呼吸一窒。
“當年，你的信，跟顧淮安是一同到達的，也就是說，你用了不到一天的時間，決定了放棄他。”唐旭說這個的時候甚至是在笑的，明明是笑，卻隻讓人覺著悲傷，“其實我挺高興的雲姝，至少這說明，他們在你的心裏，也不過如此。”
不過如此嗎？聽他這麽說的時候，雲姝手上不自覺間用了力道。
瞬間流出的鮮紅血液，讓唐旭的眼神終於有了變化。
但是雲姝很快就發現，自己的手上失去了力氣。
這屋裏是什麽時候被下的藥，她竟然毫無知覺。
等察覺到了，整個人已經失去了支撐的力氣往下滑倒。
在落到地麵之前，她被一個懷抱接住了。
唐旭抱住了她：“但是，你寧願死，也不願意跟我在一起，雲姝，我還是，很受傷。”
他還是在笑的。
笑著握住雲姝的手，也讓她將即將滑落的匕首拿穩了。
這次，匕首對住了男人的心口。
“如果你真的想走，不用把匕首對向自己，你隻需要，刺進這裏，就可以了。”
“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很簡單，是不是？”
男人眼裏的感情太過濃烈，是雲姝沒有經曆過，也無法想象的。
她下意識間避開了視線。
“為什麽？”
雲姝不明白。
她不明白她跟唐旭的關係，怎麽就變成了不死不休。
是從哪一刻開始偏差的？
“為什麽？”唐旭像是聽到了好笑的問題。
他突然想起四年前，自己昏迷的時候，聽到的她的字字句句。
對了，她一直覺著，自己喜歡雲荼來著。
他才想問，為什麽。
“那你呢？”他問了，“為什麽要跑？四年前為什麽丟下我？為什麽現在……不敢看我？”
“你明明都知道是不是？”
她明明比誰都清楚的，她就是不願意承認罷了，不願意承認自己的愛。
“我愛你。雲姝，我愛你。”
“十五歲的我，十八歲的我，二十歲的我，到現在，到我臨死前，我都愛著你。”
他咬牙止住了那股酸澀。
“這份感情，帶給我的全是痛苦。連我現在這樣抱著你，連我親吻你的時候，明明是那麽快樂，可也會痛苦。”
“但我從不後悔，我唯一後悔的是，沒有在第一眼愛上你，後悔傷害了你，後悔在一開始，就給我自己判了死刑。”
雲姝的意識已經在慢慢模糊了，唐旭的聲音在耳邊越來越遠，男人的嘴還在動著，似乎還在說什麽，但她已經聽不清了。她最後一眼，看到的是唐旭泛紅的眼眶。
似乎，有一滴淚落了下來。
楊珩說愛的時候，雲姝覺著那是天大的笑話，因為那個自私自利的人，愛的隻有自己罷了。
顧淮安說愛的時候，雲姝湧起的，是兩情相悅的歡喜，仿佛一切感情水到渠成。
可是唐旭，她無法辯駁。對方的愛，熱烈又誠摯，帶著毀天滅地的決絕。
她第一次經曆這樣至死方休的愛，有一瞬間的不知所措。
怎麽會這樣呢？
他們之間明明不是這樣的關係。
恍惚間，她仿佛聽到了雲荼在問自己：“姝姝，你知道嗎？唐旭家裏好像在給他說媒了。”
“知道。”
“他像是都看不上呢。”
“嗯。”
“那……你說為什麽呢？”
雲姝看著自己的醫書，頭也不抬：“有喜歡的了吧？”
雲荼似乎是愣了愣，然後小心地觀摩著她的表情，猜測著這人說的跟自己想的，是不是一樣。
“你知道他喜歡的是誰嗎？”
這下，雲姝看向她了，反問：“你知道？”
雲荼一下子笑了出來，眼裏盡是揶揄：“傻子才看不出來。”
啊？雲姝還意外地怔了怔，雲荼知道唐旭的心意？
原來如此，雲荼說的，原來是自己。從一開始，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了。
等再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她是坐在馬上的，身後是男人寬厚的身軀，牢牢地將自己困在懷裏，甚至感受不到太大的顛簸。
雲姝試著動了動，還是沒有力氣。倒是讓唐旭發現了她的動作。
“醒了？”男人俯身，在她的側臉蹭了蹭，“那藥我不敢對你用多了，結果倒是讓你醒得早了。馬上就到大營了，等到了那裏，你先好好休息休息。”
雲姝沒有回應。
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她也隻能隨便唐旭了。
果然沒一會兒，就到了唐旭帶來的大軍外。
副將正等在那裏：“將軍。”
唐旭早就將雲姝的臉遮了起來了，他先下了馬，在雲姝的身子無力地歪向一邊時，一把將她抱下馬，橫抱在懷裏。
對於將軍外出一趟，突然帶了個女人回來，也沒人敢問。
副將甚至不敢多看，隻是報告：“將軍，臨津的叛民派了使者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