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婚前焦慮)

“哪有沒錢看病的?不是我不想救, 我這醫館上上下下,也要吃飯啊。”

那邊的大夫倒是也好聲好氣,但是態度還是明確的,沒錢不救。

雲姝點著手指。

大燕的公主倒是有幾位, 楊珩上位後, 個個低調得很, 但再怎麽低調, 也是皇家人, 怎麽也不至於淪落到這般求人。

她猛然想到了一個人。

眉心蹙了蹙,雲姝又靜靜聽了一會兒,突然一抬手指, 微微示意了一下。

老七了然,將簾子拉起來,讓她看到了外麵正在哭著哀求的女子。

沒有猜錯, 是長樂身邊的那個侍女, 雲姝見過幾次, 有些印象。

要說雲姝對長樂,沒什麽特別的想法。雖然對方不喜歡自己,每次都要針鋒相對, 但一來她沒什麽特別壞的心思,二來腦子又著實單純,在雲姝這裏占不了便宜。

當然……

她們之間,也沒什麽自己必須出手相救的交情。

於是雲姝又讓老七把簾子放下了。

到天色暗了,她要回府的時候,一出醫館, 就看見小丫鬟還是固執地跪在那裏。

過往一個大夫, 她都要拉著人苦苦哀求一番。有的尚且好言拒絕, 有些就直接不耐煩甩開了。

雲姝多看了一會兒,一邊的老七提醒:“夫人,該回了。”

小翠的頭都已經磕到麻木了,公主被侯爺休妻以後,又不幸小產,如今人在破落的院子裏,幾乎是等死了。

果然是牆倒眾人推,想當初的大燕的長樂公主,雲太後唯一的女兒,何等的風光無限,如今……

她悲從中來,眼中又蓄滿了淚水。

“帶路吧。”

這麽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時,小翠止住了哭泣,忙擦幹了眼淚就抬頭看。

是一位蒙著麵紗,但直覺也是很美的女人。

她愣了愣,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

美人眉心微蹙:“不是說你家主子病了嗎?帶路。”

她似乎不願意多說一個字,語氣聽不出不耐煩,就隻是冷淡。

小翠這才反應過來,這姑娘是要救公主,她已經來不及思考這人醫術如何,所求什麽,隻知道抓住這最後的機會。

“這邊!姑娘,請跟我這邊走。”

一行人坐的是雲姝的馬車。

小翠跟著長樂的時間也不短了,其實一進馬車,就已經發覺了這姑娘非富即貴。

一時間更加惶恐不安,唯恐對方隻是一時興起,隨時就變卦了。

尤其是馬車越拐越偏,眼看著周圍都已經越來越蕭索,那侍衛也在皺眉頭了。

小翠忙不迭解釋:“沒有多遠了,大夫,您再等一等。”

雲姝隻是說道:“你帶路就是。”

她不怎麽在意的樣子,讓小翠鬆了口氣,但心底也還是焦急,隻能祈禱著快點到。

馬車終於在一處偏僻的屋子裏停了下來。

小翠先一下子跳了下來,才小心地告知馬車裏的人:“大夫,已經到了。”

雲姝在靜檀的攙扶下下車了。

她跟著小翠往進去,門太矮,她甚至經過的時候不得不彎著腰。

小翠滿臉的誠惶誠恐:“屋子裏簡陋,讓大夫您受委屈了。”

雲姝沒有回答,她隻是看著眼前這個比外麵看起來其實要更加破敗的院子。

她也不是沒有設想過,原本這夫妻二人就關係不和,如今雲家倒台,雲太後被幽禁宮中,長樂失了依靠,日子是該難過。

但眼前的景象,還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公主!”

突然響起的驚呼聲打斷了雲姝的思緒,她看了眼老七,老七馬上快步上前。

等雲姝再進去的時候,昏暗的房間裏,老七正將摔到了地上的人抱回了**。

看起來是自己想要喝水的時候摔了。

小翠哭得滿臉淚痕:“對不起,公主,都是我的錯。”

長樂虛弱的睜開眼睛,眼裏隱約能辨認出一絲欣喜:“小翠,你沒走啊?”

“公主,奴婢怎麽會走呢?小翠永遠不會丟下你的,奴婢還給你帶來了大夫。”

長樂這才將視線看向這屋裏多出的其他人。

在看到雲姝時,她的表情凝固住了,張著嘴,半天發不出聲音。

在雲姝的記憶中,長樂永遠都是一副快樂的模樣的,哪怕是夫妻二人感情不和,她也帶著盲目的自信,和屬於公主的那份驕傲。

可現在,那雙眼裏隻有絕望的死寂。

她看著自己,像是不可置信,囁嚅地叫了一聲:“表姐?”

除了雲姝,還會有誰呢?

她一身白衣,纖塵不染,與這滿屋灰塵、矮小破舊的屋子格格不入。

長樂不明白,為什麽已經死去的雲姝會在這裏。

倒是她這一聲表姐,讓雲姝眼裏閃過一絲複雜。

論關係,她是該叫自己表姐沒錯,但長樂幾乎不會這麽叫的,也隻有在自己成為皇後以後,她迫於無奈,叫自己一聲皇嫂。

如今,叫表姐而不是皇嫂,說明她是把她自己看做雲家人了,而不是皇家。

說起來,很久以前,她倒是會叫雲荼表姐。

雲姝今日選擇來,也是看在雲荼的份上。

雲荼對這個小表妹,頗為寵愛的。

她沒有回應長樂叫她,而是徑直走到了床邊,給長樂把脈。

**原本帶著皇家富態的女人如今瘦得太厲害了,手腕更是細得可怕。

“你們家主子才剛剛小產嗎?”

小翠自從那一聲表姐以後,就一直在打量著雲姝,聽她這麽問,才恍然驚醒,趕緊回答:“是……是的。”

說到後麵,語氣有些沉重。

原本若是有了這個孩子,說不定還能緩和一下公主與小侯爺的關係。誰不想卻被奸人算計著小產了。

公主那般單純,論手段如何比得過那狐媚子?

雲姝倒是沒有太多的反應,隻是收回了手。

“才剛剛小產,沒有照顧好身子,才留下了這樣的病根。”她接過靜檀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擦手,“後麵需要好生調……”

話沒說完,**的人突然坐起來撲向了她,也不知哪來的力氣,隻聽撲通一聲,她就這麽直直地摔到了床下,到手卻緊緊地拽著雲姝,在她的白色衣裙上留下灰塵。

“表姐!表姐,求你,我求求你,讓我見見母後,我求求你了。”

這話有些沒頭沒腦了,雲姝居高臨下看著她:“相見太後你找錯人了,鬆開。”

“我知道的,”可長樂就像是突然發瘋了一般,死活不鬆手,“表姐你是最聰明的,我知道,我知道你肯定有辦法的。你都能死了又突然複活,肯定有辦法的,我就隻是想見見母後,求求你了。表姐,雲家已經隻有我們了。”

雲姝最後一絲耐心在她這樣的瘋瘋癲癲裏終於消失殆盡。

“老七。”

老七上前,強硬地掰開她的手。

“表姐!雲姝!”長樂還在叫她,“雲家隻有我們了,隻有我們了。”

她一直在重複著這句話。

雲姝看了一眼被她抓過的衣裙,才開口問:“長樂,你有把我當過雲家人嗎?”

長樂愣住,羞愧與懊悔同時在她臉上閃過,最後苦出了聲來:“對不起,對不起雲姝。以前都是我不好,”

她甚至把楊珩那個人麵獸心的東西當作哥哥,都從沒有認可過雲姝的身份。

“我問這個,不是說想讓你道歉,”雲姝確實不在意這個,雲家她唯一在意的隻有雲荼,愛屋及烏這個詞,也不會出現在她的生命裏,“我隻是想說,既然你是這麽認為的,我也是。”

“我從不覺著我是雲家人,所以雲家是死是活,與我有什麽關係呢?”

長樂瞪大了眼睛。

怎麽會有人,絕情至此呢?

可是轉念又覺著,都是報應,這都是報應,報應雲家從沒有作為家人來接納她。

長樂終於心思如灰地閉上了眼睛。

***

當天晚上,唐旭照例是睡在外間。

往常的時候,一旦睡下了,他倒是也能安靜下來,今日也不知怎麽的,總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似乎是翻來覆去睡不著。

雲姝眠淺,有他這麽折騰,也睡不著。

但她始終閉著眼睛,直到手有些僵了動了動手,外麵的男人便一下子坐了起來。

“雲姝?”他叫了一聲。

雲姝按捺住了惱火,本不想搭理他,就當作自己睡著了。

卻聽他說:“我知道你還沒睡,”頓了頓,才又問,“是不是成親的日子快到了,才睡不著?”

他才是在煩躁這個吧?

雲姝著實受不了他的不要臉了,於是也出聲了:“我也不是第一次成親了,有什麽睡不著的?”

這話成功把唐旭後邊的話都堵住了,男人躺了回去,大約是在生悶氣。

雲姝還以為總算是能消停了,然而不消一盞茶的功夫,又聽著了腳步聲。

這次是唐旭在往裏間來。

“站那。”她在腳步聲剛越過屏風時開口了。

唐旭果真是乖乖站在那裏了。

“什麽事?”

每次都是這樣,雲姝再淡然的性子,也能被他逼得想要發火。

唐旭沒有回答,隻是靜默著。

雲姝側頭看過去,他高大的身軀隱沒在黑夜裏,什麽也看不清,雲姝卻能感覺到他的眼神在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不是平日裏那樣捕捉獵物的眼神。

反而是帶著脆弱的渴求。像是焦躁不安的人,想從自己身上,尋一點能安心的東西。

半晌,他才開口:“我想與你說說話。”

有一種說不出的寂寥。

雲姝對他已經沒轍了:“說什麽?”

“什麽都行。”

見這麽說雲姝不接話,他便自己尋了話題。

“聽說你今日去見長樂了?”

“嗯。”

“怎麽說也是叫了楊珩這麽多年的皇兄了,他還真是忍心一點不管。”唐旭不放過任何摸黑楊珩的機會。

“你不是也沒管嗎?”

“我當然不能管除你以外的女人。”

雲姝對此無話可接,她一沉默,唐旭便換了其他的話題,兩人就這麽有一句沒一句地說了好一會兒。

這樣下去,沒完沒了了。

雲姝坐了起來。

“你把燈點了。”

唐旭一愣,但也還是照做,過去點了燈。

燈下看得清楚,已經有些時間沒打量過他的雲姝才發現,男人確實憔悴了許多。

“你把賓客名單,拿給我瞧瞧。”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提起婚禮的事宜。但其實隻是想甩一塊骨頭,先把小狗的嘴堵住再說。

唐旭的眼睛果真亮起來了。

“名單,”他甚至一時沒想起自己放在了哪裏,“你等等,我這就去拿。”

雲姝點頭。

入夏了,有些熱,她拿過一邊的團扇輕輕搖著,等著唐旭過來。

沒一會兒,唐旭就拿著名冊進來了,還多點了一個燭台在手裏拿著。

他將名冊遞給雲姝後,坐在旁邊,將手裏的燭台拿得近了一些好讓雲姝能看清。

“若是有什麽遺漏的,便跟我說一聲。”

雲姝原本隻是隨意地說,所以翻得也隨意。

隻是大略一掃,那上麵的人,個個都是有頭有臉的。

“你要大張旗鼓告訴所有人,你要娶一個已經死了的人嗎?”

“你放心,沒人知道。”

“如何瞞得住?”

“隻要知道了也不敢說就行了。”

雲姝便不說話了,行,左右也不是自己該擔心的事情。

她繼續漫不經心地翻著,可唐旭的視線卻始終黏著在她的身上。

那在燭火中褪去了很多淡漠的巴掌大小臉,波光瀲灩讓人想要一親芳澤的嘴,以及寬大衣袖下動作稍大便露出的純白無暇的手臂。

衣領應該是被整理過了,窺不見更多的風光,但烏發間隱隱綽綽露出的雪白脖頸,讓唐旭升起一股燥熱,比起剛剛的煩躁凶猛過數倍不止。

他微微屏息吐氣,避免暴露了自己會變得沉重的呼吸聲。

“挺好的。”雲姝終於把名冊丟給了他,“旁的以後再看,今日先睡吧。”

自己的方法,大約是奏效了,聽了這話後,唐旭乖乖地抱著冊子,熄燈後去了外間,再一聲也不響了。

雲姝終於能入睡了。

她不知過了多久,又是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折騰得半夢半醒,這次雲姝是真的火了,就想要讓他滾出去,卻在意識到那是一聲低喘時,驀然閉上了嘴。

大概是因為多少還是發出了些動靜,外麵人動作也停了下來。

屋裏一片死寂。

像是無聲的對峙,又像是猛獸蟄伏起來了,靜待著再次出籠的時機。

空氣裏的那股燥熱,更明顯了,這次,似乎還混入了其他的味道。

好一會兒,在確定裏麵沒有動靜後,外麵人再次動了起來。

一下,兩下,那聲音愈來愈密集,偶爾還夾雜著無法抑製的深呼吸後的抽氣聲。

及至最後一聲野獸般的低吼,彰顯著主人是怎麽沉迷到了極致。

好舒服。

男人放空的眼裏還被快感充斥著,因為被這樣的舒服填得太滿了,所有婚前的不安、焦灼,所有這是不是正確的這樣的懷疑,似乎抓著了又似乎沒抓到的無力感,終於都被擠了出去。

正確與否又怎麽樣呢?

在外人眼裏,好像是雲姝沒得選。可他呢?他難道就有別的選擇嗎?

他的心被綁住了,他就隻能綁住雲姝的人。

唐旭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這次,終於是徹底安靜下來了。

作者有話說:

本來想發展副cp的,但是發現離開女兒我就渾身不舒服,於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