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細細整理好藥方的邊角,確保每一個字跡都能清晰可辨,隨後語重心長地叮囑了一番,仿佛將滿腔的關懷與期待都寄托在這薄薄的紙張上,這才轉身,步伐匆匆地消失在走廊盡頭
這邊廂,嫣然仍舊沉浸在方才突如其來的震驚中,尚未完全回神。
不料,主母已將那張承載著希望的藥方用力拍在了桌麵上,伴隨著一聲沉悶的響動,空氣中的氣氛驟然凝固。
她麵色鐵青,眼神銳利,話語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直截了當地質問道:“你外出歸來,怎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仿佛一把重錘,砸在嫣然心上,令她瞬時語塞,臉頰不自覺地染上了一抹紅暈。
她向來拙於說謊,而此刻內心紛亂如麻,更加尋不到合適的言辭來解釋,隻餘下斷斷續續的呢喃,顯得愈發尷尬。
見狀,主母的眉頭緊蹙,眼中流露出一絲狐疑,仿佛在她心中已生出了無數問號。
這時,慕容欣適時地開口,她的聲音平和卻帶有一股不易察覺的力量,一邊說著,一邊溫柔地將一顆精心剝好的葡萄遞至淩家主母唇邊,再用一方潔白的手帕輕柔地擦拭掉主母嘴角殘留的汁液,那動作親密且自然,如同春風化雨,瞬間軟化了主母的臉色,使得她的眼中重現柔和,愉悅地拍了拍慕容欣的手背以示讚許。
慕容欣的話語表麵看似不經意,實則句句切中要害,既巧妙地化解了嫣然的尷尬,也準確地觸碰到了主母心底的考量。
“那麽,你就先回籬落院好好休息吧,明日無需來請安。”
主母的命令聽起來像是恩賜,讓嫣然仿若獲得了極大的寬恕。
她連忙連聲感謝,朝慕容欣投去一個充滿感激的微笑,那笑容中滿載著釋放後的輕鬆,仿佛重獲新生般準備離開。
然而,慕容欣輕聲呼喚住了她,隻消一個細微的手勢,一旁待命的侍女便敏捷地上前,呈上了事先準備好的物件。
“這廟裏的平安符極為靈驗,你帶著吧。”
小琴嘴角勾勒出一抹淺淡的笑意,將那份寄托著祝福的花簽緩緩遞到了嫣然眼前:“我們小姐天未亮便上了山,求得了這簽後,便急忙派人送來,一心希望能保佑你腹中孩兒平安。”
“多虧了慕容小姐掛念。”
嫣然雙手鄭重地接過花簽,動作中充滿了虔誠,隨後緩步走出繁花似錦的廳堂。
即便漸行漸遠,她仍能依稀聽見身後花廳裏,主母對慕容欣的讚譽之詞,那言語間滿是讚許與信賴。
待嫣然的身影徹底消失,主母揮手示意,周圍伺候的仆役紛紛退下,她與慕容欣之間的話語愈發無拘無束,坦率直言。
“她畢竟懷著的是淩家的血脈,予策哥的孩子,多給予些關懷也是理所應當。”
“若不是予策堅持,我絕不允許那種出身卑微之人玷汙了予策高貴的血統。歸根結底,都是那偏方惹的禍,更令人惱火的是予策擅自停止了給那下賤女子服用避孕藥,這才造成了如今的困局。”
“姨母,血濃於水,不論未來哪個名門千金嫁入,以予策哥的人品,一個沒有明確身份的母親所生的孩子,是翻不起什麽波瀾的。”
談及此,慕容欣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但很快便恢複了常態。
春日宴會上,從小琴口中無意得知嫣然胃口不佳之事,原來竟是因孕期所致。
然而……當她想起今天在寺外偶然聽見的對話,心中竟莫名地感到豁然開朗。
她一直在盤算,如何能在不露痕跡的情況下解決嫣然腹中的“隱患”,避免讓淩予策得知。
未曾想,如此巧合的機會竟然自己找上門來,而且是個一舉兩得的良機。
懷孕的身體使得她極易疲憊,僅是走回院子這段短短的距離,額頭上已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嫣然還未邁進門檻,就被院中一陣異常的喧嘩吸引了注意。
“快吃!不吃你就餓死算了!”
循聲而去,那聲音正是自那位神秘女子所居的小屋中傳來。
盡管大少爺行色匆匆,卻依然不忘安排人每日送飯到此。
這段時日,嫣然每天清晨便被送往主母那裏學習家規,直至夜幕低垂才返回,故而從未有機會探望那位女子,也不知道她的傷勢是否有任何好轉。
推開房門,隻見廚房的安叔正努力地試圖將窩頭送進女子口中,那樣子既有些無奈又帶了幾分焦躁。
嫣然見狀連忙上前幹預,“安叔,你這是在做什麽?”
安叔聞聲,不自然地將手中的窩頭藏到身後,換上他慣常的憨厚笑容:“這位姑娘怎麽都不肯吃,我一著急,聲音就大了些,沒吵到您的休憩吧?”
那女子蜷縮在角落,喉嚨裏發出似哭似訴的嗚咽,那悲涼哀戚之聲,讓人聽之心顫。
“不怕,來,再不吃,粥就要涼了。”
嫣然柔聲細語,一邊說著,一邊自旁側端起一碗溫熱的粥,緩緩蹲下,嚐試著以輕柔的方式安撫她。
安叔對此不以為然,若真有這麽容易,他又何必費盡周折地試圖撬開那女子的嘴巴。
如果不是大少爺臨行前特別交代,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位女子餓死,他或許早就撒手不管了。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幕讓安叔瞠目結舌,幾近不敢置信。
那看似瘋狂的女子竟緩緩抬首,目光在嫣然臉上停留了片刻,接著,她竟緩緩向嫣然靠攏過來。
烏黑瘦削的手指,帶著幾分遲疑與小心翼翼,觸碰到了那碗粥。
長時間的囚禁生活使她的關節變得僵硬扭曲,甚至忘了如何使用餐具,笨拙地擺弄許久,連簡單的握住瓷勺的動作都無法完成。
嫣然望著她,心底五味雜陳,輕輕歎了口氣,決定親自接過粥碗,一勺勺耐心地喂她。
“對一個瘋子如此上心,是不是太過了?萬一對方突然發狂攻擊人,到時候主子回來責怪可如何是好?”
一旁有人低聲議論著,聲音中夾雜著憂慮與不解。
嫣然沒有絲毫猶豫,堅定的背影仿佛築起了一堵無形的牆,將那些流言蜚語隔絕在外,連一個眼神的回應都不屑給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