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聞言,臉色微變,忙不迭地賠笑道:“哎呀,慕容小姐這一番話,真是讓老朽羞愧難當啊。實則是老朽擔憂嫣然姑娘初來乍到,不熟悉府中的種種規矩,若有個萬一,有什麽事情需要即時差遣,老朽在這兒候著,總是能方便些。卻不料因此而失去了身為下人的本分,實在是罪孽深重,老朽願意自行懲罰以示悔過。”

說罷,李二猛地靠近嫣然,手掌高高抬起,就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發出了一聲清脆響亮的“啪”,狠狠地扇在了自己的臉上。

這一舉動快若閃電,嫣然還沒反應過來,李二已經連續幾掌落下,那聲音猶如連珠炮般響起,伴隨著他嘴裏不停地申訴冤屈。

隨後,他倉皇跪倒在地,身形敏捷,恰好跪在嫣然的腳邊,好似因冒犯了她而受到應有的懲罰。

這一幕,令整個院落回**起一陣陣尷尬而不安的巴掌聲,遠遠地引來了其他仆人的目光,他們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探頭探腦,議論紛紛。

李二身為府中的資深管家,圓滑世故,與府中不少人交情頗深。

這些仆人在短暫的驚訝之後,投向嫣然的目光中更多了幾分不忿與不服。

而慕容欣早已退至一旁,輕輕以扇掩麵,隻露出一雙滿含複雜情緒的眼眸,似乎在無聲地訴說著無奈與悲涼。

她的態度,仿佛是在警示,卻又無力直接介入,最終隻能選擇做一個旁觀者。

嫣然雖然對李二的糾纏感到厭煩,但卻從未想過要他真正受到責罰,此時見到此景,心中不禁焦急萬分:“他為何要自我懲罰?慕容小姐,請您快讓他停下來吧……我並不介意……”

慕容欣緊緊握住嫣然的手,仿佛她們是多年知己,低語間充滿了溫柔與安慰:“你莫要被這府中的老狐狸所欺瞞。他之所以站在這裏,其實是為了窺探大少爺信中的秘密,以便回去後作為賭博的談資,以此贏取錢財買酒暢飲。”

“賭博?”

嫣然更加困惑不解。

“是啊,這些管家、嬤嬤們平日無事,最愛的就是私下聚賭,賭今天院子裏會賞賜多少果子,是單數還是雙數,抑或是猜測主子們的衣著色彩是淡是濃。至於你,他們則押注在予策哥哥的信裏,是否有那些令人臉紅心跳的柔情蜜語。”

“可是書信乃個人隱私,怎可隨意讓人窺探,又怎能成為賭博的賭注呢?”

嫣然心中疑慮重重,同時被李二那淒厲的呼痛聲和接連不斷的巴掌聲攪擾得心煩意亂,不由自主地拉著慕容欣的袖子求助:“慕容小姐,我能讓他停止自我懲罰嗎?”

慕容欣輕輕瞥了她一眼,隨即揮了揮手,語氣中透露出淡淡的責備:“你聽到了嗎?嫣然姑娘宅心仁厚,這次算是饒了你,還不快些離開?”

“多謝慕容小姐!多謝嫣然姑娘!”

李二的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匆忙一抹臉上的痕跡,一溜煙似的逃離了院子,早不見了剛才那副哀哀戚戚的模樣。

“他……”嫣然欲言又止。

“他?那種人自導自演,打自己哪會下得了狠手,不過是做戲給別人看,叫聲慘烈些,好讓人心生不忍,不敢再罰。他不過是看出你不諳此道罷了,在我們慕容府……”

慕容欣說到這裏,突然停頓了一下,輕輕搖動著手中的扇子,對著圍攏過來行禮的仆人們報以微笑,卻並未再多言。

眼前的慕容欣,舉手投足間自然流露出一種貴族的氣質,仿佛天生就是做主子的材料。

嫣然在心中暗暗讚歎,相比之下,自己雖然換上了新製的衣裙,不再是丫鬟的裝扮,甚至在院內也算得上清新脫俗,但在慕容欣身旁,依舊顯得有些拘謹,像是個未曾脫去仆役身份的小丫頭。

“一切多虧慕容小姐的教導。”

嫣然恭敬地欠身施禮,心中充滿了感激,對自己之前認為慕容欣難以親近的想法感到慚愧。

這段時間以來,夫人院裏的嬤嬤隻教會了她在各種場合下應使用何種餐具,宴會中的繁複禮節,以及如何依據自己的身份挑選合適的衣物,但對於人際交往的微妙與仆人間相處的智慧,卻從未提及。

慕容欣的話語,對她而言既新鮮又充滿啟發,讓她受益匪淺。

“人都散了,快去看看予策哥哥到底給你寫了些什麽吧?”

慕容欣輕聲道,眼神中帶著鼓勵。

隨著她的示意,嫣然低下頭,這才意識到手中的信件僅僅拆開一半,不禁微微搖頭,暗自責怪自己差點因為瑣事而忘記了初衷。

沒有絲毫遲疑,她就地站定,手指靈巧地拆開了信封。

盡管嫣然識字,但信中的內容卻完全出乎她的預料,裏麵沒有一字一句,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幅細膩生動的畫。

慕容欣也注意到了這一點,臉色微變,手中的扇子懸在半空,沉默了片刻,她才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這倒是挺有意思的。”

畫麵中的人物除了淩予策別無他人,有的是他在窗前夜讀的身影,有的是他用餐的場景,還有他在書房中沉思、議政的畫麵……

每一幅畫都仿佛能穿透紙背,展現出淩予策日常生活中的點點滴滴,細膩而生動,充滿了情感與溫度。

這些畫,比任何文字都要來得直接與深刻,無聲地訴說著他對嫣然的思念與關懷。

淡淡的墨跡如同悠遠古道上的輕塵,細膩地勾勒出燕州那特有的山川景致與人文氣息,仿佛每一筆都浸透了作畫人的情緒。

那水墨間的深淺變化,一眼便能窺探到他的心境是晴是雨,就連他對燕州濕寒氣候的難以適應,以及腿疾偶發時隱忍的痛苦,都似乎躍然紙上,觸動人心。

嫣然緩緩翻閱,每一幅圖都細細品鑒,直到信紙的最後一麵,隻覺心中的疑惑如窗外迷蒙的晨霧,難以散去。

畫中那株海棠花枝繁葉茂,花色鮮麗而不張揚,於窗前靜靜綻放,而樹下一隻古樸的草藥盒子,靜靜地躺著,似乎在訴說著某種不可言喻的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