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姑的手僵硬地停在頭頂,生怕一動就會引發不可預知的後果,她咬緊牙關,眼神中流露出難以名狀的恐懼。

那一刻,即使是最輕微的動作,對她而言都如同生死較量。

然而,淩予策平靜的外表下,隱藏著一股不為人知的瘋狂與偏執。

啞姑隻能用模糊不清的聲音低吟,那是她最後的抵抗,身體無力地向後蹭,企圖逃離這無形的束縛。

淩予策輕敲了下她的額頭,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隨後在她耳後的發絲間找到了另一處隱藏的銀針。

手指輕輕一旋,細長的銀針被緩緩抽出,隨著它的脫離,啞姑的眼神逐漸恢複了清亮。

當所有的銀針被逐一拔除,啞姑整個人似乎脫胎換骨,那種長期以來的畏懼與迷茫從她身上消失殆盡。

盡管痛苦依舊,但她卻奇跡般地挺直了腰板,大口喘息,仿佛在每一次呼吸中汲取力量,用意誌力對抗著身心的極限。

“哎,真是健忘,居然把這些歲月的痕跡,連同它們存在的意義,都忘得一幹二淨了。”

淩予策用帕子細心包裹著銀針,仿佛在完成一項神聖的儀式,接著,他再次拿出那麵小小的銅鏡,擺在啞姑麵前,鏡中映射出的,是一位經曆了無數風霜,卻依然保留著尊嚴與美麗的女子。

啞姑望著鏡中的自己,那雙顫抖的手最終還是輕輕撫上了臉頰,那動作裏包含了太多無法言說的情緒。

她沒有在自己的影像前過多停留,反而緩緩轉移視線,投向了淩予策的麵龐,那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溫柔與包容,以及一種超越了言語的理解與寬恕。

這一係列的變化,讓淩予策心中五味雜陳,他原本期望看到的痛苦掙紮並沒有出現,啞姑展現的是一種近乎於超脫的接受與釋然。

在她的身上,他看到了一種生命的韌性和不屈,那是一種即便在最黑暗的時刻,也能尋找到光明的力量。

眉頭輕輕皺起,隨後又像春日融雪般逐漸舒展,淩予策那張素來蒼白的臉龐上,悄然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紅暈。

他保持著蹲姿,凝視著麵前沉默無言的啞姑,聲音低沉而溫柔,似乎帶著某種不可抗拒的力量:“縱使我封閉了你感知世界的能力,但流逝的時光中所經曆的點點滴滴,我想,必然如刀刻一般深印在你心底。紅姨娘,你該不會告訴我,你已經遺忘了今晚與淩熠辰的那一幕相遇吧。”

言畢,啞姑那對久無生氣的眼眸仿佛被注入了生機,微光閃爍,如同暗夜湖麵上**起的層層漣漪。

淩予策的眼神犀利而深沉,猶如能洞察人心的鋒利刃口。

月光如洗,為他棱角分明的麵容披上一層柔和的光輝,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然的笑意,溫文爾雅至極:“瞧,我就知道你怎可能遺忘。既然如此,那你必定也記得,今晚,你的親生兒子就近在眼前,卻未能將你認出的那份痛楚。你是否知道,他放棄了你曾經為之付出一切去捍衛的東西,隻為護佑一個風塵之中的女子。而在那女子心裏,你這個母親的份量,竟然比不上一個青樓女子。”

啞姑的心海如狂風巨浪般洶湧,但在表麵,這份激**僅僅維持了須臾,旋即又恢複了平靜的假象。

她沉默良久,喉嚨裏發出低沉的聲音,一字一頓,仿佛每一個字都是從靈魂深處艱難地擠出:“對他而言,我或許早已是個逝去的母親,不認識我也就顯得不那麽意外了。”

“不那麽意外?”

淩予策的動作驟然一變,他猛地扯開外衣,露出那條遍布疤痕、殘缺不全的肢體。

月色之下,那條傷痕累累的腿尤為醒目,似乎在訴說著無盡的苦難。

“你說的不那麽意外,就是這種結果嗎?你和我娘之間的糾葛,你兒子奪走了我所有的溫暖,最重要的是,是你,讓我變成了今天這副淒慘的模樣。你知道這些年來,我是如何在絕望與痛苦中掙紮求存的嗎?”

“你囚禁我,折磨我,這麽多年還不夠嗎?”

啞姑抬頭,目光中滿是酸楚與悲涼,那是多年壓抑的釋放,是深埋心底的痛苦在這一刻的爆發。

“再者,那些年發生的事情,真相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不是嗎?”

啞姑的語氣突然間變得堅決,仿佛內心有一股力量正在覺醒,她的眼中也閃動著前所未有的光芒。

淩予策注視著這一變化,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月光灑在他的身上,他展現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柔和,那笑容似乎能夠融化最堅硬的冰雪:“還有,關於嫣然,以及她腹中的胎兒,你就沒有絲毫的好奇或是關心嗎?”

啞姑的內心仿佛被巨石投入了平靜的湖麵,激起千層浪。

盡管經年累月的銀針封穴令她對外界之事懵懂無知,但對於淩予策的記憶,卻猶如昨日重現,清晰得令人戰栗。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那無休止的折磨與種種殘忍手段,每一幀畫麵都在腦海中反複播放,痛徹心扉,將她最後的一絲尊嚴踐踏得粉碎。

即使是在那段意識模糊,日夜顛倒的日子裏,淩予策的每一個字、每一個誓言,都如同烙印般深刻在她的心頭。

他發誓,要從淩熠辰那裏奪走孩子,這誓言如同詛咒,時刻纏繞在她耳邊。

“你怨恨的是我,折磨我還不夠,為何連無辜的孩子都不放過,小笙,你的心,何時變得如此狠毒?”

啞姑的話語中透著急切,嗓音因長時間未曾使用而顯得嘶啞,就像夜間的梟鳥哀鳴,異常刺耳。

房間裏的寂靜被一陣窸窣聲打破。

不知何時,淩予策已褪去了外袍,暴露出那條隱藏在衣物之下,幾乎無人敢正視的殘肢。

他眼中燃燒的恨意幾近沸騰,仿佛要將眼前的啞姑徹底吞噬。

此情此景,若是讓旁人看見,誰也無法將這冷酷無情的男子與那位溫潤如玉的公子聯係在一起。

“這……”

啞姑的神情恍如初見,幹枯的嘴唇微微顫動,透露出深深的同情與惋惜。

她緩緩伸出那隻同樣布滿傷痕的手,意圖輕觸那些刻在皮膚上的時光痕跡,那些見證著他苦難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