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回想起來,嫣然的身體不由得一顫,手指悄悄攥緊了裙擺,仿佛這樣就能給自己帶來一些力量。
淩予策聞言,嘴角泛起了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你進府的目的不就是為了吸引我嗎?這難道不是你的職責所在!”
這話雖是玩笑,卻如同一根細針,輕輕紮在了嫣然心頭,讓她一時之間啞口無言。
她的眼眸中閃爍著靈動,卻因這突如其來的質問而微微顫抖,內心的掙紮與苦楚在這一刻展露無遺。
確實,她進入淩府的每一步都經過了精心的挑選與雕琢,每一項都符合男子心中的最佳標準,為的就是能夠得到與大少爺共寢的機會。
然而諷刺的是,她第一次嚐試去吸引的,竟是錯誤的對象。
“難道,你是嫌棄我的身體殘缺!”
這句話,是自嘲,也是試探。
“奴婢不敢。”
嫣然的回答裏滿是恭謹,沒有一絲的遲疑。
雖然她來到淩府的日子並不長,但對於大少爺淩予策的讚譽卻早已深入人心。
他為人親和,才華橫溢,與從小叛逆乖戾的二少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淩老侯爺離世後,是淩予策一力承擔起家族的重任,內外打理得井井有條,直至腿部受傷,這份重擔才不得不轉給了二少爺淩熠辰。
嫣然的目光不自覺地掠過了椅旁靜靜放置的翠玉手杖,心底泛起一陣酸楚,她低下頭,目光落在了自己的雙手上。
這兩隻手,曾無數次在琴弦上跳躍,唱出一曲曲動人心弦的戲曲。
如果有一天,她不能再撫琴唱戲,那生命的意義又將在何處?
就在這時,淩予策拿起桌上一塊精致的點心,那手因為久病而顯得蒼白、瘦削,卻依然溫暖。
“這是我家鄉的千層糕。”
他的語氣中帶著淡淡的溫情。
嫣然見到這熟悉的點心,眼底不由得湧起了一絲激動。
淩予策似乎看出了她的異樣,嘴角勾起了一抹溫柔的弧度:“這是從莊子裏送來的,每個人都選了自己喜歡的,你喜歡就都拿去吧。”
“多謝大少爺厚愛,隻是這糕點,奴婢無福消受。”
嫣然輕輕搖了搖頭,將那塊精致的點心輕輕放在了一旁。
這並非是她不喜歡這味道,而是命運弄人,來自郡都的她,偏偏對那裏的點心有著種種奇怪的過敏反應,唯一能安心入口的隻有那青艾糕。
淩予策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複雜情緒,心中五味雜陳:“這幾日你所受的委屈,我都看在眼裏。這件事,根源確實在我,將你留在身邊,卻未能給你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以至於下人們對你諸多誤會,甚至擅自將你抬舉為姨娘。但這也算是讓你在這深院之中,有了半個主子的身份,或許可以少受些無端的刁難。”
如果不是那天風雨未起,她直接被晉封為姨娘,這該是多麽不可思議的幸運。
淩府,這個在刀光劍影中屹立的顯赫門第,即便是一個清流人家的女兒,能成為側室也不是什麽羞恥之事,這樣的身份會被記載在宗祠,傳承給後世子孫。
即使是作為奴仆入府,也要出身清白,經過層層嚴格的篩選,方能踏進這扇輝煌的門檻。
如果不是因為淩予策身體的原因,以嫣然這樣的出身,別說踏進淩府的大門,就連府中那些地位卑微的仆役,也不會與她有絲毫的交集。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關懷,嫣然心中除了感激還有一絲不安,她連連擺手,語氣裏透著幾分惶恐:“婢女卑微,能得留府已是上天的恩賜,況且夫人已經答應,半年之後便會解除我的契約,使我重獲自由。”
到那時,她將有自己的積蓄,又有自由之身,或許可以去追尋內心真正的渴望。
嫣然的手不自覺地撫向頸間,卻摸不到那溫潤如玉的玉佩,這才想起它還在淩熠辰手中,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絲淡淡的愁緒。
淩予策見她目光坦誠,那份真摯毫無虛假,忽然話鋒一轉:“那你對二少爺,又有何看法!”
這個問題像是一把銳利的劍,直指人心。
嫣然心如鹿撞,喉嚨裏像卡了一團棉絮,遲疑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回答:“二少爺的性情,與您大相徑庭。”
這話裏,既有對淩熠辰深深的敬仰,也有對淩熠辰與淩熠辰之間差異的微妙感受。
“你或許不知,我與熠辰並非一母同胞。”
這句話輕輕吐出,仿佛揭開了一段深埋的秘密,空氣中的塵埃似乎都為此震顫。
“難怪一位似惡煞般凶悍,一位卻溫潤如仙。”
嫣然喃喃自語,咀嚼著這一消息,眼底閃過一絲了悟。
她的心跳不禁加速,那些日常相處中的不解與疑惑,此刻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你很懼怕他!”
大少爺輕笑一聲,動作優雅,以袖掩唇,又咳了幾聲,那笑聲卻透著幾分苦澀。
窗外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給他那略顯病態的蒼白麵容鍍上一層溫暖的光澤,卻掩不住他眼中的疲倦。
按規矩,嫣然自然不能直言,但喉間不由自主地發出一絲細微的認同聲,猶如微風吹過琴弦,雖輕卻清晰。
這份共鳴,在寂靜的室內顯得格外響亮。
大少爺微微頷首,那動作裏滿含了理解和無奈,“一旦成了姨娘,你與他相見的時機便少之又少。
我這病體,料想也支撐不了幾年,待我離去,你可帶著一份私產,到別院安享餘生。”
他的語氣平靜,卻藏著無盡的憂慮與安排,仿佛是在為一個珍貴的友人籌劃未來的歲月。
他抬手阻止了嫣然欲言又止的衝動,動作溫柔卻堅定,取出懷中精致的鼻煙壺,深吸了幾口,隨即呼出一口氣,那煙草的香氣在空氣中彌漫,他的聲音再次響起,沉穩而深遠。
“此舉不僅為你未來考量,也為了讓母親不再幹涉我的內務,更是為了挽回幾分尊嚴,證明我非他們眼中廢物,僅剩時光裏求一份安寧。我視你為府中最貼心之人,故尊重你的意願,不強求,你好好思量。”
寥寥數語,淩予策便咳個不止,那咳嗽聲似乎要撕裂他的身體,青綢衣領下,脖頸泛起了紅暈,更顯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