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被這直接且探詢的目光看得心中一陣不適,隻得假裝視而不見,唯恐自己的任何小動作會引來主人不必要的誤解與懲罰。
他麵容平板,語氣平淡地說:
“我已經沒事了。”
隨即,他走近淩熠辰,遞上一封密封的信件:“救災的銀兩與物資已盡數清點,今夜便可啟程。”
“這麽急?”
嫣然對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感到意外。
淩熠辰快速瀏覽完信件內容,隨後遞給了嫣然,並指著其中關鍵的幾行:
“不能再耽擱了,中部地區幹旱已久,而南方今晨又發生洪水,整個村莊的人口都被衝散了……”
嫣然的目光落在那熟悉的村名之上,臉色頓時變得蒼白。
那是養育她長大的地方。
雙腿一軟,她險些跌倒在地,幸虧淩熠辰眼疾手快,穩穩扶住了她。
“洪水之後,疫情易發,嫣然,我們必須準備些防疫的藥材。”
此刻的嫣然心中唯有焦慮,她急忙點頭,緊隨淩熠辰身後。
禦藥房內人手吃緊,於是調來了數十名禦林軍協助。
嫣然混在忙碌的人群中,按照藥方仔細挑選藥材。
她沒有注意到,淩熠辰悄然離開,從小七手中接過了另一封信。
信內非文字,而是一幅畫。
這幅畫在京城已頗為流行,幾乎家家戶戶都能覓其蹤跡。
畫麵上,是嫣然扮演女夷遊行街市以求雨的場景,而這畫的來源,竟是那個受災的村莊。
“雨來之際,正值女夷出遊緩解旱情,有人手持嫣然姑娘的畫像四處傳頌,說是女夷降下的甘霖,而今雨成災,我擔憂百姓的心境會有所轉變。”
小七的憂慮絕非多餘,淩熠辰的眉宇間同樣顯露著憂色。
實際上,自從嫣然被選中扮演女夷以來,關於女夷的傳說和崇拜達到了前所未有的**。
人們早已視她為神祇膜拜,她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上了雲端,而雲端之巔,寒冷與孤獨並存。
麵對突發事件,淩熠辰在隊伍即將出發之際,隻簡單吩咐了小七四個字:“隨機應變。”
而此時尚在京城,昨日街道上那場狂風暴雨的餘溫似乎還未完全消散,街道上行人寥寥,較之往常稀少了大半。
沿路懸掛的慶賀彩帶依稀可見,偶爾還能在攤位旁發現幾瓣凋零的花瓣,那是女夷儀仗隊留下的最後紀念,仿佛在訴說著昨晚那場狂歡的餘韻。
嫣然坐在顛簸的馬車之中,內心因即將與腹中孩兒分離而生出的隱痛隨著車身的每一次搖晃而加劇。
正當她想要放下車簾,以圖片刻安寧之時,馬車卻緩緩停了下來。
城門外,一支浩**的送行隊伍早已靜候多時,醒目異常,令人難以忽視。
嫣然的目光掠過那熟悉的位置,心中的痛楚再次翻湧。
此次賑災任務,重如泰山,執行者手握生殺大權,卻也如同在萬丈深淵邊緣行走,既要防備暗箭,又要麵臨無數未知。
一旦成功,則民間聲望與朝堂地位將固若金湯。
淩熠辰的歸來,讓早朝的氛圍更加微妙。
他所承擔的不僅僅是解決幽州白家懸案,更像是皇帝無聲的支持表態,使得朝野內外議論紛紛。
盡管賑災隊伍急於啟程,卻依然擋不住那些渴望借機揚名立萬之人,他們早已聚集在城門口,企圖在這關鍵時刻露上一麵,為自己贏得幾分關注。
加之坊間流傳的那些繪聲繪色的故事,從那位神秘女夷在市井中引來眾人矚目,直至夜幕低垂時她竟留宿於皇宮深處的種種奇談,有關淩府兩位聲名顯赫的公子哥與這位來曆不明女子的流言蜚語,猶如春日裏的柳絮,一夜之間飄滿了京城的每一個角落,大街小巷的茶館、酒樓裏,人們茶餘飯後的話題似乎都被這個謎一樣的故事占據了。
當淩家大公子與主母親自現身,為某事送行時,圍觀的人群臉上頓時洋溢起一種微妙的得意神色,仿佛今天這一場目送,不僅是看熱鬧那麽簡單,更是一種身份的象征,是非參與不可的盛事。
隨著馬車緩緩停下,所有人的目光幾乎是在同一瞬間聚焦到了那最為引人注目的前車廂。
不久,一陣幽香隨風拂過,嫣然緩緩步出,衣袂飄飄,宛如畫中人。
“主母,大少爺。”
她輕俯身,行了一禮,長睫微垂,目光並不敢輕易抬高。
昨晚離府時,主母在耳邊的那些叮嚀,此時如同回音一般在她腦海中盤旋,令她臉頰不禁染上一抹羞赧。
“此行不易,借著賑災的機會,記得抽空回家探望雙親,未來這樣的機會恐怕難再有了。”
淩予策的話語中少了宮中的那份親密,卻讓嫣然覺得心中稍微鬆快了些。
然而,一旦談及歸家探親,他的臉色卻不由自主地沉了下來,低頭不語,仿佛沒有察覺到自己話語中那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情緒。
“兄長這話,若是被外人聽了去,怕是要生出不必要的誤會。我們此行是奉皇命辦事,其餘私事自當待公事辦完之後再議。她想去哪裏,我自當陪同,何談沒有機會?”
淩熠辰從高大的馬背上矯健一躍,與在場的官員簡單寒暄幾句後,方才悠然走到這邊,對於自己與嫣然之間的親近毫不掩飾。
他對慕容氏行了一個恭謹的禮,口中稱著“母親”,雖然稱呼依舊,那份昔日的親昵感卻仿佛隨風而逝,不複存在。
慕容氏麵沉如水,如同一尊靜默的木雕,未發一語,四周的空氣仿佛凝固,周圍人等麵麵相覷,氣氛顯得異常尷尬。
“母親,熠辰向您問安,難道是因為過於憂心,以至於連話都說不出了嗎?”
淩予策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嫣然敏感地發現主母的手悄悄攥緊了手帕,麵上的笑容顯得有些牽強。
緊接著,一個深色的荷包被遞到了嫣然眼前,“災區條件艱苦,這裏麵裝著防蛇蟲鼠蟻的草藥,你貼身帶著,母親也能安心一些。”
這是嫣然第一次親眼目睹主母對淩熠辰流露出的關心,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陣複雜的情緒,既有欣慰也有酸楚。
回想主母私下裏安排人手企圖加害淩熠辰的種種,再看淩熠辰此刻盡力逢迎的模樣,各種滋味在心頭交纏,讓她的心情變得格外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