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愈發深邃,仿若將她的骨血看透,在不經意之前,麵前的女人竟發生著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而自己竟然絲毫未曾察覺。不若初見那般青澀,不若成親之後那般順從,她的棱角似越來越尖銳,直叫自己透不過氣來。

想到這裏,他自嘲似的輕笑一聲,慨然道:“本來明日要出趟遠門,這一走,或許很久很久都不會回來,想同你打一聲招呼,現在看來,似乎是不必了。”

聽到他的話,青琳猛然偏過頭來,她挑了挑眉,問道:“你要去哪裏?”

見到她的神色最終終究有了動容,他最後終歎了口氣,坐在床沿邊,握著她的青蔥般的玉手,歎息道:“楚國宣戰了。”

她不動聲色的將手抽了回去,麵色上也未曾有絲毫的變化,然而心中卻十分震驚,沒有想到,這一刻終究來臨,屈昭即將覆滅,等待這中原遼遼大地的,必然是靖楚爭霸,其他小國的實力已然不足以同這兩國抗衡,然而兩國對峙多年,都在狠力擴大版圖,提升實力。即便對抗,也隻是微小的挑釁,沒有想到,這一刻終於來臨,天下誰手,就要有一個結果了。

她皺了皺眉,歎息道:“要去多久?”

秦夙避開她的眸子,轉過身,看著窗外,月光正好,恰逢又是十五,月亮掛在半空中,圓月,意為團圓,然而在許許多多的團圓之夜中,她卻經曆著一次次的生離死別,內心漸漸被痛楚腐蝕,心,早就不知道丟到哪裏去了。

秦夙看著窗外,片刻的沉默之後,緩緩道:“也許是一年,兩年,十年八載也有可能,這是一場苦戰,能活著回來是最好的結果,若回不來——”他轉過頭,看著她清冷,沒有表情的臉龐,歎了口氣道:“若回不來,便回不來吧。”此話被他說得雲淡風輕,然而生死之間,牽扯著無數人的感情與悲傷,哪裏是一兩句話便能輕描淡寫的。

所以,青琳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她撇過頭,目

光注視著藤色的牆壁,那裏倒映著男人高大的影子,然而今夜卻顯得格外寂寥,她咬了咬唇,終無法控製自己的心緒冷靜下來,最後,便挫敗的歎了歎氣,緩緩道:“這裏還有你的隱瑤,還有碧兒,還有整個秦家的人,還有,還有——”說到這裏,她卻猛然間停住口,說不下去,牙齒緊緊地咬著唇瓣,麵孔微微有些蒼白,秦夙卻突然轉過身來,他傾身下來,握住她的肩膀,緊緊凝視著她的眼睛,灼灼目光似要看進她的心坎裏,他急切道:“還有什麽?”

被他灼熱的目光逼得無法凝視,最後屏了屏氣,她猛力推開他,冷冷道:“我已然失去了孩子,你還要讓我失去丈夫嗎?”

這話說的有些倔強,卻也含著幾分怨怪,卻讓秦夙莫名的歡喜起來,當他麵孔愈發柔和的時候,青琳卻又說:“秦夙,你這輩子欠我太多太多了,所以你要活著回來,還清欠我的。”

他的棱角愈發柔和,一向冷冽的目光中便也多了幾分溫暖,他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道:“我欠你的,這一生哪能還得清,下輩子,下下輩子,都是你的。”

本是溫情的話語,在青琳聽著,卻刺耳起來,她轉過身子,將頭往枕頭裏邊靠了靠,半晌才冷冷道:“下輩子?這一生遇到你,我已經如此不幸了,下輩子……就不要了吧。”

月光散落一地,本完整的月光透過鏤空的窗戶射了來,卻成了散落一地的光點,照在地上,屋中隻留幾盞暗暗的燭,與二人寂寥的身影。最後,他俯下身子,在她頰上輕吻一下,最後歎息道:“原本你就是如此倔強的。”

然後,他站起身來,整了整被拂亂的袍角,對躺在**的瘦削的身影說道:“明日,君上要在京都城門為我擺酒踐行,你,會來的吧。”

屋中的寧靜依舊,片刻之後,傳來她均勻的呼吸聲,他歎了口氣,轉身掀開層層珠簾,走了出來,忽而,他停下腳步,對在門旁噤若寒蟬,低著頭的

楚兒道:“好好照顧夫人。”

楚兒連忙答話道:“奴婢遵命,奴婢一定盡心竭力的照顧好夫人。”

秦夙點了點頭,又似想起什麽似的,說道:“我走之後,若夫人有什麽情況,告訴管家,讓他快馬加鞭向我稟報。”

楚兒連忙點點頭,說道:“將軍對夫人可真是好。”

秦夙苦澀地搖搖頭道:“不夠,一點都不夠。”

第二日,本是將士出征的好日子,然而天公不作美,竟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青琳站在窗邊,看著窗外,緘默不言,不一會兒,楚兒走了過來,對青琳道:“夫人,快更衣吧,今日要去城門為將軍送行呢,誤了時辰可不好。“

青琳點點頭,然後吩咐道:”今日你留在府中,讓碧夫人和我同去便可,知道嗎?”

楚兒點了點頭,便為青琳更衣,梳髻,簪花,每一步都做得十分小心翼翼,來沐芷院中,素來都聽聞,青琳的性子是出了名的溫和,然而來這裏兩月,她的臉上卻隻有不變的冰冷,或是怔怔的發呆,在她的臉上,都很少見過傾城的笑靨了。

出了門,仆從急忙撐過一把白色的傘,碧兒也從不遠處走了過來,微笑著同她說:”今日出征,卻逢趕上下雨,看來,上蒼也不希望這戰事爆發了。”

青琳微笑著同她說:“難道你不希望靖國吞並楚國,成為中原獨一無二的霸主嗎?”

碧兒微笑著搖了搖頭道:“國之戰,最後流的,總是平民之血,凱旋的腳下踏的,也正是無數生靈的屍體與魂魄。”

聽到這話,青琳忽而想到了爹爹同她說的話,自己的國若不敗,那麽此刻,自己的際遇又是如何呢?她想起了爹爹最後說的那句:“琳兒,萬萬不可因仇恨,因圖一時之快,便去戰,戰爭是這世間最可怕的東西。”

想到這裏,她搖了搖頭,麵孔上湧出一絲無奈,一言不發,便拉住碧兒,向院外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