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城胤這一具魔族的身體,用了二十年,又壞掉了。

他躺在病榻上。

雙腿癱瘓。

拉著時禦的手,深情款款地賣慘:“媳夫兒,我腿不行了,你還會愛我麽?”

時禦非常心疼,反握住了愛人的手,聲音沙啞:“會的,我會好好照顧你,你會沒事的。”

做了二十年的恩愛夫夫。

幾乎每一天都是蜜裏調油,淋漓盡致。

千城胤可憐兮兮地瞅著他:“阿禦哥哥,如果為夫走了,下一次換身體,你還會找到我麽?”

“會的。”

時禦被他說的,心裏難過了。

就上前,主動給了他一個擁抱,“不管你在哪裏,我都會找到你。”

老胤魔心神**漾。

哎呀。

怎麽就這麽招人呢?

好想狠吃掉!

“為夫還有一個心願未了……”

“閉嘴!不許說這種不吉利的話。”時禦有些生氣了,什麽心願未了,聽上去好像馬上就要死了一樣。

上一次。

千城胤給他換心,他以為千城胤死了,抱著屍體九天九夜,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至今回憶起來,還是會心髒劇痛,手心出冷汗。

從那開始,他就聽不得老 澀批說這個“死”字。

類似的意思表達都不行!

“我想讓阿禦哥哥,你在上。”

老胤魔一臉此生最後一個願望的模樣,拉住了時禦的手,眼神無比真摯地瞅著他,“一次就好,真的,一次就好。”

時禦:“……”

我特麽的還以為什麽最後的心願?果然還是離不開你澀批的本質麽?!

他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

也不抱了:“你好好養病啊,我去廚房看看,湯應該快熬好了。”

老胤魔對著他伸出手:“阿禦哥哥你別走啊!你聽我說,這真的是我最後的心願,你就從了我吧——”

這媳夫兒去廚房,一去就不複返了。

老胤魔撅起了嘴,鬱悶壞了。

可惡。

賣慘的次數太多,已經不管用了麽。

晚上。

他還是喝到了香噴噴的黃豆豬腳湯。

“媳夫兒,我有一個心願……”

“就不能消停會兒?腿都壞了。”

“腿壞了,那兒沒壞。”

“……”

“來,上來。”

老胤魔喝飽了湯,雙眼發亮看著他,“真的,我體內有詛咒,每一具身體的上限,就是二十年;詛咒不消除,也無法返回天界,就讓為夫用這具身體,和你玩最後一次遊戲吧。”

時禦心軟了。

然後。

他就陪著千城胤,玩起了遊戲。

吃了好幾個臍橙。

一直吃到了天亮。

如果不是幾天後,老胤魔就離開了這具魔族軀殼,他差點以為,老胤魔他根本沒病,凶猛得不得了呢。

時禦親自把老胤魔的“屍體”,下葬了。

還給立了個碑。

——愛妻千城胤之墓。

心裏有點兒空****的。

這二十多年來的陪伴,日日夜夜相依,一幕幕地浮現在了眼麵前。

他一個生生的直男,硬是被這個病嬌,強行掰彎,走到後來,可以為彼此付出生命,崩壞犧牲在所不惜。

“阿禦,別難過了,你和阿胤可能,這輩子緣分隻有二十年。”

銀雪絨拉住了兒子的手,安慰著,“夫妻本就是一種緣分,他是來還你的情債和業的,當你們之間的業結束時,一切就走到了盡頭。”

雪絨公主,年紀已經大了,看上去四五十了。

可依然優雅。

頭發兩鬢斑白。

她是個普通人,這短短的一生,也就百年,塵世間走一遭,經曆生老病死、愛恨嗔癡。

“不,娘親,我和阿胤的情和業,遠沒有結束。”時禦的唇角,浮起一個溫柔的微笑,“天涯海角,我和他,都會再次相遇。”

雪絨公主歎息:“癡兒啊。”

她也知道,兒子似乎是和普通人不同的。

因為二十年過去了,阿禦的容貌沒有絲毫的變化,依然停留在了十七八的樣子,銀發如瀑,絕代風華。

女帝時雨也來祭拜男嫂子:“好一個愛妻!”

難道不應該是愛夫麽?

哼。

別以為我什麽也不知道。

哥哥你肯定是被欺負的那個。

也就隻有娘才會信了。

“媳婦兒不要在意這種細節。”神機龍挽著時雨的手。

“我是看不得哥哥傷心。”時雨歎息,“賤仙師父也真有夠過分的,這麽早,就離開的,把我哥一個人留下來。”

“不會啦,胤神他隻是暫時離開,他怎麽舍得離開禦公子呢?”

神機龍偷偷附耳過去,壓低了聲音說道,“那家夥,是不死的神明,放心好了。”

時雨:“……”

震驚之後。

“呸!害我白難過了一回,我還以尊師之禮,祭拜了他!真以為他掛了呢。”

“放心,禦公子是知道的。”神機龍笑容寵溺,“沒有生離,更無死別。就是我們夫妻倆入土了,他們倆,也能亙古長存,與天同壽。”

時雨:白瞎了我的眼淚!

夫妻倆回皇宮裏,過逍遙日子了,孝順老母親。

而小雨的兄長時禦,則是忙碌了起來。

時禦經常出門。

有時候出門是一周,有時候出門是一個月,最長的一次出門,是整整五個月。

時禦去過很多地方。

看似是在遊曆,一個人走過了天聖國的名山大川,欣賞著世間美景,帶著一隻胖乎乎的果子。

他看過嫵媚的青山,走過蒼涼的大漠,踏過古國的雪,吹過林間溫柔的風,尋訪過龍族的故鄉,進入過精靈一族的生命森林。

他見識了人間無數的風景。

帶著他和那個人,一起養出來的崽崽,於世間各處,尋找他可能出現的蹤跡。

終於有一天。

在一個沿海的城市裏。

在一個溫暖的春天。

他在海邊,欣賞大海的遼闊風景。

心情不錯。

他就找了一根魚竿,開始釣魚。

果果在他的肩膀上,挨著他道:“爹爹,已經十年了,娘親還沒找到。”

時禦微微勾唇:“不著急,我的壽命很長,可以慢慢找。”

果果腦袋上的嫩芽,像是呆毛一樣一左一右地擺動:“爹爹不會覺得寂寞呢?”

“不會,他在我心裏,一直都在。”

時禦是個安靜的心性,一隻手,放在了心口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