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意第一個露出不滿,眉間微微蹙起,眼尾帶著幾分鄙夷,“太後娘娘終究還是小孩子,怎麽竟說一些人聽不懂的話。”

安先生卻沒有表露出不滿,伸手撫動了一下下巴的胡須,挑了眉略帶了幾分深意,“不知太後娘娘這話是什麽意思,可否為老臣解釋一番。”

“先生的酒裝在青口杯中,又是青釉的瓶,能很好的保存小麥晾出來的酒。那味道一定像果汁一樣好喝呀,所以窩更願意叫它為小麥果汁。”

紀夢圓先前的那一句話,完全是不經過大腦脫口而出,新世紀的言語,眼前的這些人自然不懂。

險險圓了過去,她一本正經道:“至於窩為什麽說這酒是精神糧食,那自然是有原因的。酒也不是什麽壞東西,而是在於喝它的人,好人喝酒隻是消遣,壞人就不同了呀……”

紀夢圓一身嫩黃衣衫,頭發被盤起,束了根同色係的飄帶,愈發顯得她如同玉雪娃娃一般,伶俐可愛。

紅嘟的嫩唇上下**,一段一段流暢的言語,上下流銜,安先生一時之間都有些傻眼。

同坐之人,也都麵露驚訝。

這傳說中的小太後娘娘當真隻有三歲?

紀夢圓總算說完,喘歇了一口氣,搖晃了一下有些肥嫩的小手,歪著頭認真地看向麵前的安先生,“先生,窩是不是說錯什麽啦?”

“……小太後娘娘獨具自己的見解,很是不錯。”

紀夢圓揚著唇,露出了一副古靈精怪的笑,“既然這樣,窩應該有獎勵才對。先生的酒是斷斷不能搶去的,能不能就讓窩在課上吃自己帶的桃花酥?”

她眯眨著眼睛,羽蝶般悄靈生動的睫毛撲閃著。

華意冷嗤一聲,“終究還是個奶娃娃,也就是說話流暢了一些罷了。還不是整天隻知道吃……”

安先生倒似沒有聽見,略笑一下,“隻此一次。”

紀夢圓便拆開自己拿進來的包袱,小口小口吃著裏麵的糕點,這一席動作在他人眼裏看來,不過一個不懂事的奶娃娃一般。

自然對於她之前那些超出年齡範圍的言語,一時忘脫,但眾人之中,仍舊有一雙清貴的眼神,始終緊盯著她。

紀夢圓略一抬頭便對視上了那雙眼。

華意一雙眼型極為好看,睫微波蘭似的水痕,瀲灩清輝,但瞳孔墨般濃稠,仿佛能看穿人的內心一般。

紀夢圓感覺到了一股莫明般的心虛,她取出一本竹簡,立了起來,將那道眼神隔絕,然後小心翼翼地趴在鉉木桌台,假以寐眼。

安先生講課詼諧幽默,可就算在語氣生動說史書,內容本質還是晦澀,古今博迭的史例講完,也就到了青鍾一鳴後的下課時。

眾人分散。

華意旁邊擠著好幾個不太受寵的公主,如同眾星捧月,接受著旁人時不時的讚湧。

“姐姐不愧是父皇最受寵的,頭上的這一隻鏤空綠鬆簪,當真是精美無比。”

華意背脊挺得直直的,麵色傲然,卻又顯得不甚在意的模樣,“父皇賞賜的一些小玩意兒,本意就是討我歡喜。”

幾個少女又似格外捧場,洋洋捧了幾句,華意伸手扶了扶發頂的那一簪,點了一點,而後又取了下來,隨意的放在了桌麵。

“下一節便是李大夫人的禮課,帶著這東西也不是方便,索性取了便是。”

說完她在旁邊的擁簇下走了出去,裏麵的人通通走了個幹淨,紀夢圓這才懶洋洋的生了一個懶腰,慢吞吞的向禮教堂走去。

禮教堂的李大夫人是宮裏麵特意請進來的,一位高官的夫人,前些日子剛被賜慧嫻大夫人的名號。

一雙三角眼,眼白餘空,整個人看起來略帶幾分刁鑽刻薄,不過人倒是意外的好說話。

紀夢圓還小,不用受禮教那般規矩,便安排了一個小小的蒲團坐著。

天光日曬,鬥移寸轉,大半的日光照了進來,顯得越發刺熱。

華意上下端看了一眼紀夢圓,冷哼了一聲,“上課來了,還是偷懶來了?終究還是太後娘娘得注意儀態吧……”

瞥見李大夫人走來,她收斂了一下刻薄的語氣,一下子顯得柔和了起來,“太後娘娘來這邊也是習禮觀知,末了還是要向父皇展示學來成果的。總不好,一事無成……”

略略停了一下,她臉上的笑容愈加肆意明顯,“不過李大夫人教導我們,也是辛苦了。教太後娘娘的事情不如就交於我,我一定傾盡所學……”

李大夫人也沒有想那麽多,淡淡的點了點頭,“如此便麻煩公主殿下了。”

紀夢圓心裏暗道了一句不好,便看見華意乘步走來。

“太後娘娘起來吧。”

少女的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頭微微揚起,眼神滿是精打細算。

紀夢圓慢吞吞地站了起來,皮笑肉不笑,故作不懂道:“公主,這是什麽意思?”

“太後娘娘早晚都是要學的,早點學,隻有好處,沒有壞處。”潦草的敷衍了一句,華意從一旁的人手中取了杆竹鞭。

“不過有一件事我可要向太後娘娘聲明,嚴師才能出高徒。隻有我將太後娘娘將動作摳細,日後才不會在眾人眼前丟我皇家的臉麵。”

華意笑道,伸手將竹子的頂端抵在紀夢圓肚子處。

“太後娘娘吃的主食有點多,這外衫都籠蓋不住肚子輪廓。”

說著她**,紀夢圓立即躲閃了一下身子,可肚子上仍舊殘留著竹子頂過的酸麻之意,她咬了咬牙。

聲音奶氣,卻又帶了份突兀的凶狠,“好疼啊,公主是不是想打我!”

華意點著胭脂的紅唇微微一勾,“要想做人前人,不就是要吃一些苦頭嗎?小太後娘娘或許不懂事,日後定當會感謝我的。”

說著又用力揮了一下手中的竹鞭,殘影橫肆。

突然,伸出一雙骨勁的手攔了下來。

“公主殿下留情吧。”

男子粲然一笑,眉目英毅,華意楞楞的把手移開,唇有些不安的抿了抿,良久才整頓回來,輕咳嗽了幾聲。

“隋哥兒,先生不是說你近日要兼顧武場,不能來文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