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時衍的身形驀然頓了一下。

他下意識的又看了眼，病**一動不動的老人。

繼而，嗓音微沉的問：“不能做手術嗎？有沒有治愈的可能？”

他隻是覺得，現在的醫療這麽發達，隻要是發現得早，應該還有機會活下來的吧？

或許，他的心底裏有那麽一層的希望。

盡管恨了江老爺子這麽多年，但好歹，他也是自己的親人。

他還是希望，江老爺子能夠好好的。

然而，身旁的男人卻有些低落的道了兩個字：“晚期。”

江老爺子已經沒了治愈的可能，現在所做的一切，都隻不過是為了延長活著的時間。

因為，他還有一個心結沒有打開。

他不放心就這麽一走了之。

男人清晰的看到了江時衍的臉色，由一開始的冷沉，而變得越來越複雜。

他緊緊的抿著唇，半天的都沒有說話。

男人不禁開口道：“老爺他其實一直都是個外冷內熱的人，雖然的確有些獨斷專行，但是，他也是一心為了您著想。這麽多年來，他也早就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畢竟縱橫了一生的商場，那抹傲嬌倔強的性子使他拉不下臉來跟您道歉。”

雖然，他是被江老爺子收養的。

但是，自從進到江家以後，江老爺子身邊發生的所有事他都看在眼裏。

見江時衍還是沉默著，男人又接著說了句：“您的二叔，他一直都在虎視眈眈的盯著董事長的位置，暗處使了不少絆子，在您沒有回到江家以前，老爺他不放心就這麽離開，在他心中，您就是江家唯一的繼承人。”

隻有把江家交到江時衍的手中，他才能安心。

說實話，江時衍也是第一次知道這些事情。

什麽繼承人，他其實根本就不在意，畢竟，那都是老爺子打下來的江山，跟他沒有什麽關係。

但是，想到二叔，江時衍的眸色驟然變得隱晦萬分。

小時候就是他誣陷母親偷人，讓爺爺誤會他是私生子，把他們母子趕出了家門。

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還是那麽野心勃勃。

就在這時，原本躺在**昏睡的人，突然間醒了過來。

江老爺子有些虛弱的出聲：“水……”

嗓子幹得有些發疼，說出來的聲音也微微沙啞。

男人見狀，立馬跑去倒水。

然後，走到床邊，體貼的把江老爺子扶了起來。

坐起來的瞬間，江老爺子看到了站在一旁有些顯眼的江時衍，那平靜的目光驟然掀起一道漣漪。

“你……怎麽舍得來看我這個老頭子？”

此時此刻，江時衍的模樣其實有些別扭。

他想說出一些關心的話，卻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嚨，那些聲音就這麽卡在裏麵，發不出一個音節。

最後，隻是語氣平淡的說了句：“沒什麽，剛好在醫院，聽說你病了，順便過來看一眼。”

見他醒過來，他也不打算再繼續留下。

轉而，又麵色清冷的說了句：“既然你沒事，那我就先走了。”

話落，他便頭也不回的轉身了。

江老爺子的目光微微晃了晃，他下意識的抬起手，原本是想把江時衍留下來的。

然而，他的手卻僵在了半空。

停頓了幾秒後，又緩緩地落下。

罷了。

總歸是留不住的。

這時，一直站在一旁的男人，沒忍住的道了一句：“老爺，您這是何必呢？”

他知道江老爺子在意江時衍，其實，隻要他開口說一句挽留的話。

隻一句。

江時衍未必不會留下來。

江老爺子的臉色還是很蒼白，他有些無奈的歎了一口氣：“是我欠他太多。”

江時衍恨他也是應該的。

他不奢求江時衍的原諒，隻是希望，在他走了以後，江時衍能回到京城去。

思及此，江老爺子忽而問道：“醫生怎麽跟你說的？我這病……還能撐多久？”

說話的時候，他的語氣一點波瀾都沒有。

孤獨的生活了這大半生，他對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多少留戀了。

男人的目光低低的垂了下來，臉色微沉。

知道自己瞞不了他，隻好實話實說：“醫生說，您身體的癌細胞已經擴散了，身上的眾多器官也已經開始衰竭，如果住院，靠藥物維持的話，可以堅持兩到三個月。但是……”

他頓了兩秒，在江老爺子那晦暗的眸色下，又接著說道：“但是，如果您不想住院的話，就隻剩下一個月不到的時間了。”

他知道，江老爺子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

所以現在，他的心情有些難受。

盡管江老爺子在外人麵前看來，很不好說話，甚至有些刻板，但是，他畢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如果沒有他，自己指不定還在哪個垃圾堆裏撿垃圾呢。

對於這個結果，江老爺子早就有了預判，所以此刻，他的情緒一點波瀾都沒有。

反倒，很輕鬆的安慰他：“小澤，人這一生，縱然有生老病死，離別更是常態，你不用難過。”

老爺子倒是通透。

隻可惜，終究是逃不脫病魔的折磨。

一想到，他每天要吃那麽多的藥，江澤就心疼不已。

“老爺，我舍不得您。”

他的眼神滿是不舍，導致，病房裏的氣氛莫名壓抑下來。

江老爺子卻低低的笑了一下：“傻瓜，就算我沒有生病，也原本就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我不害怕死亡，相反，這對我來說，或許是一種解脫。”

話落，他像是想到了什麽，那雙布滿了滄桑的眸子裏，驟然噙起一道溫暖的光。

他說：“是時候，下去陪阿衍的父母了。”

明明，這些話他是笑著說出來的，但是，江澤卻從他的語氣裏聽到了一抹心酸。

並不是釋懷。

對於以前的事，他始終都心存虧欠。

病房外。

江時衍原本是走了的，可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又折返了回來。

他站在病房的門口，意外的聽到了裏麵的對話。

清楚的知道了，江老爺子剩下的時間。

也知道了，江老爺子對自己的虧欠。

原來，江澤他沒有說謊……

江時衍的眸光微微晃了晃，情緒驟然變得有些複雜。

終究，還是沒能鼓起勇氣推門進去。

……

這邊，蘇沫一直安靜的躺在病**。

突然，被警察找回來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看了眼來電顯示，是木兮。

於是，接聽。

“蘇沫姐姐，你在哪呢？我想見你。”

木兮開口，嗓音透著一絲異常。

蘇沫有些關心的問道：“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木兮撇了撇嘴，有些難過的道：“爸爸把總公司搬到京城了，也給我辦了轉學，他準備帶著我和媽媽一起去京城。蘇沫姐姐，我舍不得你怎麽辦。”

她習慣了在北城的生活，不喜歡去陌生的環境。

況且，那邊沒有熟悉的人，她會沒有安全感。

蘇沫卻勾唇笑了，她開口道：“傻瓜，這不是應該值得開心嗎？”

頓了一下，她又安慰木兮：“別難受了，反正現在交通方便得很，要是想我了，不管是我去京城找你，還是你回北城來找我，不都是可以的嘛。”

這麽說倒也沒錯。

但是，木兮隻要一想到，去了京城以後，不管是周圍生活的地方，還是學校，都是全新而陌生的，她就有些害怕。

隨即，語氣透著幾分撒嬌：“可是，我就是想跟你在同一座城市生活嘛。”

雖然覺得有些不可能，木兮還是試著問了一句：“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吧？”

反正，爸爸媽媽也不會不管蘇沫的。

蘇沫沒來由又笑了一下，嗓音有些寵溺：“你現在不小了，總要學會長大，乖，不要害怕。”

木兮雖然還是很不舍，卻也清楚的知道，蘇沫是不會跟她一起離開的。

畢竟，她最在意的人，還在這兒。

“那好吧。”

就在這時，江時衍回來了。

蘇沫便對著木兮說了句：“我先掛了，下次再聊。”

繼而，抬起眸子看向他。

卻發現，江時衍的神色看起來有些不對勁。

蘇沫語氣關心的詢問：“阿衍，你怎麽了？”

江時衍回過神來，若無其事的搖了搖頭：“沒事。”

他並未告訴蘇沫，江老爺子生病的事。

為了不讓蘇沫再繼續擔心，便轉移話題道：“你餓了沒有？我去買點東西給你吃？”

蘇沫她搖了搖頭。

見江時衍不想說，也就沒有再多問。

不久後，蘇沫突然開口道：“阿衍，過兩天我可以出院嗎？”

最近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有一件事，她差點忘了。

江時衍的眉心卻微微的皺了起來，他嗓音透著一絲關心：“你的傷還沒好，這麽急著出院做什麽？”

蘇沫淺淺一笑，如蜻蜓點水過麵般，輕柔點波：“我隻是突然想起來，我們在一起這麽久，似乎都沒有正式約過會。所以，我想和你正式約一次會。”

江時衍的眉心微微舒展了些，卻還是有些不放心：“等你的傷完全好了，我會給你補一次正式的約會，不急這一兩天。”

誰知，蘇沫卻異常的堅持：“可我就是想過兩天出院嘛，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真的沒有什麽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