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奇怪的磨磚

曲明俊和一群穿著各種各樣便裝的小夥子仿佛上大號一般分散開蹲在十四中隊的學員樓門口的地上,人群裏麵還夾雜著一些穿著迷彩服的老兵,大家拿著折疊軍用鐵鍁正在麵色嚴肅對著腳下的紅磚地麵使勁。他們在搞什麽?地麵藝術創作,還是挖坑?

都不是,他們正在磨磚。磨磚?什麽意思?剛聽到這個命令時,連曲明俊在內,都是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

“吃過早飯後,還沒有理發的同誌趕緊找文書把長毛給我剃了去,你們現在都算是一個腳進了軍隊的大門了,搞得流裏流氣的像什麽樣子?”唱過開飯前被要求唱的一支歌後,十四中隊的隊長閆衛東背著手站在食堂前麵的台階上,麵對著下麵勉強算是站的整齊的隊列說,“上午各班骨幹按照劃分好的區域,帶領你們本班人員磨磚。記住,要物見本色!這東西原來什麽樣子的,你就給我讓它呈現什麽樣子。中午開飯前各班班長跟我一起檢查,不合格的,下午返工。”

“磨磚?什麽磨磚?”王縉站在曲明俊的身後納悶不已,小聲嘀咕著,其實也不止是他,隊列裏麵除了那些始終保持立正姿態一言不發的老兵們,那些穿便裝的,按隊長的話說就是“準軍人”們都在交頭接耳。

學員隊的宿舍也是比較老式的樓了,雖然這些年一直在內部和外部裝飾上下功夫,但看形狀還是能看出以前那個時代獨有的樸素大氣的特征。一棟學員宿舍樓麵南背北,從正中分開為兩個學員隊,樓高四層,一、二層是生活區,也就是學員的宿舍、廁所、洗漱間的所在地。三樓是俱樂部、武器庫、倉庫和兩個小教室,以備某些專業課的應用。一、二、三樓都是類筒子樓的那種正中過道,兩側房間的風格,唯獨四樓是一間通透式的大教室,可供全體學員上課或者聽報告開會等各種大型活動。樓前是兩側分別是涼衣區和停車區,再往南去有一條可通向大操場的,按照教導員賈傑的介紹,叫做養成路的一條小路。到最南邊,是一塊比較大的區域,上麵設置了單雙杠區和羽毛球場,可供學員們進行體育鍛煉。

宿舍樓前的涼衣區和停車場都是紅磚鋪地,一行一行錯落著鋪的整整齊齊,養成路的兩側種植著冬青的花壇邊緣也是用紅磚斜角向上鋪設的,一個個棱角突出如同林立的槍刺一般顯得分外銳利。

曲明俊他們要磨得就是樓前這一片用紅磚鋪就的區域。經過一個夏季的風吹雨淋,原本殷紅色的紅磚表麵早就如同蒙上了一層青苔一般,顯得灰黑不已。

於是,在開學的第一天,聽著老學員隊們上正課去的“一、二、三、四”的聲音,,未來的共和國偵察係的精英軍官們,就開始如同被放牧的羊群一般,東一個西一個蹲在地上用折疊軍用鐵鍁死命地鏟著紅磚的表麵,力圖把表麵那一層灰黑色都給磨掉。

曲明俊聽著耳邊傳來的那一直能伸到每個人心底讓人牙酸胃疼的那種“吱兒——呀”的聲音,也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

王縉,哦,忘記說了,這小子跟曲明俊還真是比較有緣,在門口的偶遇到了學員隊才發現不僅僅是同一個隊的,居然還是同一個班的,而且兩個人還分到同一個鋪,王縉在下鋪,曲明俊在上鋪。按照身高大小,二人都分到了二區隊六班,班內有十二個人,除了四個老兵,其他的八個人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的應屆高中生。

“噯,曲哥。”王縉蹭到曲明俊的身邊,左右看看沒人注意,低聲跟曲明俊聊起天來。自打那天看到那支國內少見的豪華車隊加私人保鏢外,王縉對曲明俊就曲哥前曲哥後叫了起來,而且絲毫沒有想去驗證一下二人年紀大小再定稱呼的念頭。

“你說這是幹嘛啊?我們跑來這裏不是當偵察兵的麽?現在這裏磨磚?蒼天啊,我寫信回去家裏誰信啊,有病啊這是。”王縉拿著鐵鍁胡亂在地上劃著,典型的出工不出力。

曲明俊歎了口氣,他也想不明白,就算是勞動整理衛生不就結了,哪怕拿著大家好好操練一天如何把被子疊成跟老兵那樣見棱見角的四方塊也好啊。都聽說當兵開始要磨練內務,可這磨磚又有誰聽說過?再說這磚,怕是磨不了兩天,下一場雨,就立馬恢複成灰黑色,整個兒形式主義,浪費人力資源。

“嗤——新兵蛋子,廢話不少,還想當偵察兵呢。”突然從二人身邊傳來一聲嗤笑。

王縉的臉一下脹得通紅,沒回頭就怒罵出聲:“媽的,說誰呢!”

“嗬,他媽的就說你呢,新兵蛋子,不服啊!”旁邊站起來一個穿迷彩服的老兵。

曲明俊認出來了,這個老兵也是六班的。六班一共四個老兵,班長郭向陽,身高1米7,略微瘦弱的身材卻精力充沛,話不多但每句都能說到點上;副班長李東寬,身高1米75,標準的模特般的倒三角身材,方正的臉龐上綴著一雙精光閃爍的鳳眼,似乎什麽都逃不出他的眼睛一樣;老兵蔣曉明,四川人,身材比較瘦小,細長的眼睛總是笑咪咪的,對同班戰友極其熱情,剛開始曲明俊他們地方入伍的學員不會整理內務,都是蔣曉明主動幫忙整理的;老兵崔澤,就是剛才那個嗤笑王縉的老兵,似乎練過健美一般,身上肌肉群極其有觀賞性,平素在班裏麵沒事就愛輪著自己的啞鈴鍛煉,不過對曲明俊他們這群地方入伍的同伴可沒有什麽好臉,總是愛搭不理的,沒想到這次磨磚居然直接跟王縉起了衝突。

“崔澤,幹什麽你!”班長郭向陽注意到了這邊的衝突,趕緊走過來按著崔澤蹲下,“快繼續幹你的活!”

崔澤鼻子裏麵哼哼了兩聲,算是給了班長麵子,蹲了下來。

王縉估計從小到大在家裏從來沒有受過這種侮辱,手把鍬把攥得緊緊的,鼻子裏麵一個勁出粗氣,到最後還是沒憋住:“牛個屁啊,不就是比我早當那麽幾年傻大兵麽,幹吃幾年兵飯,誰他媽知道你是不是浪費國家糧食啊,兵痞子一個,你以為你是誰啊。”

曲明俊一聽這話要糟,王縉這小子口不擇言,光傻大兵這一句就把在場所有老兵都得罪了。果然,周圍無論是笑嘻嘻看笑話的,還是認真磨磚的老兵們的臉色都陰沉了下來。

要知道,現如今的軍隊裏麵都講究一個論資排輩,無論軍官還是士兵,對比自己兵齡大的人多少都會存在那麽一分敬意。一個老兵,如果他上麵的軍官比他兵齡小,再如果那個軍官沒有一些能拿出手鎮住人的能耐,那是休想讓老兵給他什麽好臉色看,在老兵眼裏麵,就算你是軍官也是個新兵蛋子。所以就算老兵們自身有什麽矛盾,一旦碰上了這種以下犯上,新兵蛋子敢對老兵不敬的事情,那是會立刻的團結起來,好好教育教育新兵蛋子什麽叫尊老敬上。

崔澤陰著臉又站了起來,手裏把鐵鍁倒著拎了過來,這種軍用折疊鐵鍁全長才六十七厘米,一頭是木柄,另一頭是可以折疊變成鐵鍁和鐵鎬的兩用鍬頭。崔澤把鍬頭那個方向握在手裏麵,木柄朝外,就像是拎了一根木棒一般。崔澤冷眼看著王縉,一字一句就好像是從牙齒縫裏麵蹦出來的一樣,說:“小子,帶種的話你再說一遍!”

班長郭向陽被王縉那句話刺激的臉色也不好看,不過依然沒忘了自己是班長,一把拉住崔澤,低聲說道:“你想幹嗎?別忘了咱們身份,都是剛入學的學員,你想就這麽被退回去麽?他一個新兵蛋子知道什麽,你難道也要跟他計較?”

副班長李東寬笑嘻嘻的走過來,一把攬住王縉的肩膀,不動聲色地把王縉跟崔澤分隔開來,嘴裏麵也是低聲跟王縉說:“老老實實給我蹲下幹活,記住,有些不該說的話不要亂說。”說完手上用勁,生生的把王縉壓了下去。

另一邊郭向陽也把崔澤給拉開了,隨後郭向陽給李東寬和蔣曉明使了個眼色,三個老兵手下幹著活,腳下卻慢慢移動,慢慢對王縉和崔澤形成了一道隱形的隔離線。曲明俊看在眼裏麵,心下一估量就有些詫異,這三個老兵的位置擺明了無論王縉和崔澤誰敢有所動作,都隨時能有兩個人第一時間撲上去按住。

崔澤抬頭看了看,嘴裏麵嘟囔了一句:“狗日的,至於你們三個擺出這個隊形麽?”

李東寬拉了拉依然一肚子氣,但也有些後怕的王縉,指了指地上的磚,說:“沒多少時間了,下午不想磨的話動作就快點兒吧。”

一場風波就這麽被生生消弭於無形之間,這事就這麽完了麽?

顯然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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