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發火
二郎山山穀通道的穀口,炮火過後的硝煙籠罩著,遠望過去,朦朧且淒涼。
日軍在第一輪炮火打擊的時候變彰顯出了勢在必得的架勢,炮火威力之強,密度之高,都實屬罕見。
立於鳳凰頂之上的馮忠梁閆希文等人看著硝煙繚繞的山穀口,誰也不願意開口說話。
突圍已然成了不可能的奢想,堅守亦是已知必亡的選擇,唯一的希望隻能寄托在葉途飛的身上。
六爺會回來麽?
若是必須回答這個問題,相信每一個兄弟都會斬釘截鐵地回答說:“六爺一定會回來的!六爺一定會回來把弟兄們帶出險境的!”
但是,所有弟兄都明白,六爺不是神,不會七十二變騰雲駕霧,想穿過這鐵桶一般的小日本的陣營,談何容易?
當小日本的炮擊開始之後,強烈地爆破音以及那地動山搖的陣勢使得弟兄們暫時忘記了心中的希望,忘記了神一般存在的葉途飛葉六爺,他們握緊了手中的鋼槍,準備好了和衝上來的小日本決一死戰。
然而,當炮火終止之後,小日本的步兵並沒有衝上來,戰場竟然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之中。
發生了什麽?
二郎山抗日遊擊大隊的所有作戰單位的指揮員們全都忍不住向山穀口這邊張望著。
硝煙籠罩下,一片茫然。
一陣微風,將漫天硝煙撕開了一道口子,口子中,隱約閃現了兩個人影。
“是六爺!對,是六爺回來了!”一項是沉默寡言的李忠雲率先發出了驚呼。
馮忠梁急忙端起望遠鏡,可是那道被微風撕開的煙霧口子不知什麽時候又壁合上了,馮忠梁看了看,放下了望遠鏡,歎了口氣,道:“老四,你才多大,眼睛就花了?”
李忠雲笑了笑,卻不再搭話。
馮忠梁看了眼李忠雲,又端起望遠鏡向山穀口看了看,這麽遠的距離,這麽濃的煙霧,拿著望遠鏡都看不到什麽,李忠雲僅憑一雙肉眼,又能看清楚什麽呢?
六爺?
馮忠梁比李忠雲更想見到六爺,但是他比李忠雲要冷靜要沉著,絕對不會像李忠雲那般出現幻覺。
又是一陣山風吹過,這一次是閆希文的驚呼:“快看!山穀口那邊有人影!”
馮忠梁急忙架上望遠鏡。
這一次他看到了!
雖然那隻是一個人影,雖然那人影隻是若隱若現,但馮忠梁還是認出來了!
不是六爺又是誰?
除了他們的六爺,又有誰能在這生死一線間的戰場上猶如閑庭信步一般淡定沉穩?
“六爺!是六爺!弟兄們!咱們六爺回來啦!”
馮忠梁渾厚的嗓音立即穿透了整個鳳凰頂。
若是其他人叫了這麽一嗓子,弟兄們興許還不敢相信,但是馮大隊長曆來為人忠厚,從不見他與別人玩笑,在弟兄們中間頗有威信,這一嗓子,使得幾乎所有弟兄都興奮了!
六爺回來了!
六爺有足夠的計謀來對付小日本!
六爺不但能帶著他們求得生機,說不準還能帶著他們痛揍小日本一頓!
能不興奮麽?為什麽不興奮呢?
緊是幾秒鍾,鳳凰頂上便是歡聲一片。
原本是時來時去的山風也稍顯猛烈起來,山穀口的硝煙迅速散去,葉途飛和獨孤玉的人影也愈發清晰起來。
不用望遠鏡也能看得清楚了!
鳳凰頂上陣地前沿的弟兄們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有節奏的吼聲:“六爺!六爺!……”
閆希文注視著漸行漸近的葉途飛,對身邊的衛向東歎道:“若是胡小舟沒有變節,還留在這二郎山上,看到此番景象,又會是怎樣的感觸呢?”
衛向東抿嘴一笑,道:“若是胡小舟沒有變節,二郎山便不會有此大難,六爺他也不會這麽快回來。”
閆希文側臉看了眼衛向東,頗有些好奇地問道:“聽你這麽說話,就好像知道葉途飛必然會回來似的?”
衛向東再一笑,道:“我不知道六爺為什麽要走,但我知道,他絕不是被胡小舟逼走的!嗬嗬,胡小舟那兩把刷子,豈是葉六爺的對手?”
閆希文愣了愣,道:“聽你這麽一說,我還真明白了一件事。”
輪到衛向東好奇了:“嗯?政委明白了什麽事?”
閆希文笑了下,回道:“胡小舟執意要對葉途飛不利,你我拚死相爭,可那彭友明當時卻一個屁不放。我當時還以為老彭這家夥是個勢利眼,現在才明白,感情是彭友明和葉途飛聯起手來利用了胡小舟一把啊!”
衛向東笑道:“這一點我早就想明白了!郭老二曾經回來二郎山過,被我碰到了,這老家夥鬼鬼祟祟的,我一看就知道有問題,一逼問,才知道葉六爺去了上海,投靠了趙銘。郭老二當時很想給我好好解釋一番,但被我喝斷了。”
閆希文疑問道:“喝斷了?你為什麽不聽聽他的解釋?”
衛向東笑道:“聽他的解釋豈不是浪費時間?葉途飛幹出任何驚天動地的事情我都相信,就是不相信他會真心真意地去當漢奸,所以我一聽說葉途飛投靠了趙銘,頓時就明白了彭友明為什麽保持沉默了。”
閆希文歎道:“還是你年輕人腦子好使啊!可憐我這把老骨頭,糊塗了大半年。這該死的彭友明,竟然連我也騙了。”
衛向東指了指山下:“政委不活動活動?兄弟回來了,你這當老哥的怎麽著也得迎接一下啊?”
閆希文樂道:“這還用你說!看那邊,老馮已經往山下跑了,咱倆也抓緊吧,別落了那獨臂大俠的後麵了。”
兩分鍾後,葉途飛出現在鳳凰頂的山腳下,而馮忠梁閆希文衛向東李忠雲等人正爭先恐後地衝下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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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現在有多少兵力?”
上得山來,兄弟們很想跟六爺敘敘舊,但葉途飛卻不肯。剛才在山下和幾個領導人見麵的時候,他就顯得很生氣,沒有跟任何人招呼客套,隻是介紹了一下獨孤玉,便擰著頭衝上了山頂。
“作戰單位有十二個連,每個連大約一百二十名戰士,其中九個步兵連,另三個是炮兵連。非作戰單位有三個連,兩個工兵連和一個後勤連。”眼看著葉途飛一臉冰霜,馮忠梁的心裏是七上八下,怎麽也搞不明白這六爺的氣是打哪來的。
葉途飛迅速在心裏盤算了一下。
“所有重武器全都留下,然後征召三百名戰士打阻擊,其他人立即撤退!”
“打阻擊?撤退?”閆希文想不懂了,“往哪撤?所有的通道全都被小日本給堵死了!”
葉途飛黑著臉,盯住了閆希文:“我不在,這山裏最有作戰經驗的就是你閆希文了,我問你,你脖子上的玩意隻會吃飯不會想問題是嗎?小日本重兵集結,你那兩隻眼就看不到嗎?胡小舟被捕叛變,你就這麽麻痹大意,沒有一點應急準備嗎?”
閆希文被罵得愣住了,漲紅了臉,想爭辯,卻又不知該如何爭辯。
葉途飛說的話雖然重了些,但句句都敲打在了閆希文的心坎上。
馮忠梁有點過意不去,想勸慰一下葉途飛:“六爺,這也不能全怪閆政委……”
黑著臉的葉途飛將目光轉移到了馮忠梁臉上:“你馮老大還有臉做和事佬?你身為忠義堂十三羅漢的老大,就知道帶著弟兄們往死路裏奔是嗎?就不知道審時度勢隨機應變的道理麽?就因為彭友明的一封電報就讓你們在這山頭上傻等數天,一直等到小日本把你們包了餃子還不悔改麽?”
馮忠梁陡然一個激靈,他不敢強嘴,隻能把頭深深地埋下。
“一年多前,高橋信帶了一個聯隊來進攻二郎山,那一次,若不是呂堯司令和韓鴻勳師長,我們二郎山就已經遭受了滅頂之災。那次之後,我是怎麽跟你們說的?”
那一場戰鬥之後,葉途飛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整整關了一整天。
之後,他對弟兄們做了檢討,並總結了經驗,要求二郎山的隊伍要多多學習共產黨的遊擊戰經驗,敵進我退,敵退我進,敵住我擾,敵疲我打,並和靈璧山呂堯部和宿豫縣韓鴻勳部建立了互動機製。
“如果我過不來,如果我死在了來的路上,你們就這麽傻傻地等在鳳凰頂上被小日本屠殺嗎?”
如果說葉途飛剛才那些喝罵的話因為有道理而不得不接受的話,那麽這最後一句話就顯得有些牽強了。就是這鳳凰頂,因為先天的地理環境,使得小日本的炮火根本無法覆蓋,從而成為了二郎山曆來的主陣地,在這塊陣地上,二郎山的弟兄們還從來沒吃過虧,怎麽能說等在這被小日本屠殺呢?
閆希文終於忍不住,提出了疑義。
葉途飛愣愣地看了眼閆希文,重重地歎了口氣。
二郎山的葉六爺原本並不是一個愛發火罵人的人,隻是形勢所逼,內心如火,情緒所致。這一會,火發出來了,情緒也平穩了。
“閆老哥,你隻考慮了小日本的火炮,忘記了小日本還有轟炸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