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靜靜的看著應九,不錯過他臉上可能有過的任何一絲情緒變化。

但應九臉上什麽情緒變化都沒有,依舊溫和雅致。

長樂心中閃過失望。

她早就應該想到的。

以師父的本事和城府,如果有意隱瞞和遮掩,又怎麽可能露出絲毫破綻。

“徒兒。”應九上前,抬手伸向長樂,長樂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避開。

應九目光終於閃過了一絲詫異,不過很快就掩了過去,“我知你心中在怪師父故意隱瞞,但我若是不瞞著你,你又該怎麽做呢?”

“你是大晉人,而我是大齊人,我們的立場注定不同。”

“你出生在王侯世家,注定不可能像普通的平民百姓辦隻遵從於自身的情感,而不顧及家國大局。”

“我不再見你,也不給你消息,是因為我不想讓你為難。”

長樂分不清他話裏幾分是真幾分是假,“所以青玄師兄引我去甘蘭城再利用我,真的隻是他個人的主意,沒有師父你的授意嗎?”

長樂之所以會這麽懷疑,是因為她見過烏青玄跟在師父身邊時候的謹慎小心和敬畏。

她不覺得沒有師父的授意,烏青玄敢打著師父的旗號騙她。

“引你去甘蘭城確實是我同意的。”

“那陣子我本有事要去甘蘭城,想著在那裏見你一麵,隻是後來遇到別的事情耽擱了,沒能過去。”

“至於引你去漫花莊一事,確實是他自作主張,他已受了罰。”

“所以烏青玄現在在聽你命令行事。”長樂分不清師父話中有多少真有多少假,隻能盡可能以話套話。

應九笑了,沒有被套話的怒氣,反而很讚賞,“小機靈鬼,套話套到師父身上來了。”

“那我不套你的話,我直接問你。”

“烏家在大齊內鬥中已經占隊,烏青玄聽從你的命令行事,那你是烏家背後的主子嗎?”

青黛在旁邊聽的目瞪口呆。

他們這些徒弟在師父麵前都謹小慎微,就算是她,說話看著跟師父沒大沒小,其實也都注意著分寸。

可小師妹同師父說話,那是真不客氣啊。

她怎麽覺得有點過癮呢?

她倒是有點好奇師父要怎麽回答小師妹的這個問題了。

“不是。”應九回答。

青黛瞪眼,“師父,你就這麽水靈靈的回答了小師妹的問題,還是實話?”

若是換成他們幾個徒弟,敢這麽直截了當的逾矩的問師父問題,早就被師父罰了。

果然,都說師父疼小師妹,不是假的。

長樂點頭,“難怪青玄師兄要跟他大哥烏鵬宇奪權,是你在背後支持他,要他最終奪得烏家的掌控權,是嗎?”

“是。”應九點頭,眼裏的笑意又多了兩分,“你推測的沒錯。”

青黛插話,“師父,你再這麽有問必答,還全都是實話,我要生氣啦!”

應九歎氣,“你小師妹都生氣了,我若是還不有問必答,你小師妹就該不認我這個師父了。”

“那你也不能把家底都抖空吧?”青黛無語的翻個白眼。

長樂看他們兩,“你們不用在我麵前做戲。”

“師父之所以能這麽直白的回答我的問題,是因為青玄師兄已經掌握了烏家,又或者說烏家基本已經落入了你們的掌控之中,對嗎?”

青黛意外,應九歎氣,“看吧,我早就同你說過,在你小師妹麵前,就是說多錯多,你偏是不信。”

青黛真是震驚於長樂的敏銳,“小師妹,你竟連這個也能猜到?”

“我不是猜到,隻是因為相信師父的本事而已。”長樂目光複雜,“師父,所以你今天來找我,到底有什麽目的?”

“就不能是師父單純的想見見你嗎?”應九終於露出了一絲受傷。

長樂搖頭,“師父,這話說出來你自己都不信。”

“你如果真的隻是想見我,早幾年做什麽去了?”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遲來的師父思念也同樣不可信。

“罷了,令你擔心難過的人是我,如今你生氣也是應該的。”

“但師父這次確實隻是單純的來見見你罷了,知道你過的不錯,師父就放心了。”

“宣王是個不錯的人,你嫁給他,師父也很放心。”

“青黛,給你小師妹道歉。”

青黛不服氣,“做什麽是我道歉,惹小師妹難過的人明明是師父你自己。”

“師父,你可別忘了,你自己同我們說過的,誰把小師妹惹哭了誰哄的。”

“你惹哭的,你自己哄。”

“……”應九第一次生出了把這個大徒弟逐出師門的念頭。

長樂聞言倒是一怔,抬手摸了一下臉,摸到了濕潤。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

應九歎氣,取了錦帕遞到長樂麵前,“長樂,你一向聰明,應當明白師父不能來見你的苦心。”

“那消息呢?”長樂將鼻尖的酸澀逼回去,“就算隻是隻言片語也好,你至少應該讓我知道你平安無事,也不至於讓我擔心這麽多年。”

“我每次都在想,你要是死在哪裏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該怎麽辦。”

長樂說著,這些年一直擔憂著的心情瞬間決堤而出。

這是她一直敬重的師父,是她難過了會坐在她身邊替她扇扇子哄她開心的師父。

是她在下意識裏當做父親一般看待的人。

長樂沒有得到過花舒臨的什麽父愛,因此當應九闖入她的生活之後,她早已經悄悄的將應九看做了父親一般的存在。

她以前還偷偷的琢磨過,如果師父當真是跟家中決裂,又或是避難逃來盛都的,那她一定要護著師父。

而且師父一直不曾娶妻,也沒有子嗣,她還想過以後師父老了,她就給師父養老送終。

她連養老送終都想好了,師父卻突然就那麽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如果不是她學會的那些本事,還有師父留給她的產業和那個宅子,她都要懷疑是不是真的有過這麽一個師父。

還是說師父根本不存在,是因為她太缺乏父愛,所以自己臆想出了這麽一個人來替代她父親的存在。

應九歎氣,“你找我的消息我都知道,這幾年難為你了。”

“師父真的很高興,你一直如此惦記著師父。”

“徒兒,能讓師父高興的事情不多,你惦記師父這一點算一件。”

“我惦記你有什麽用,你還不是一樣利用我。”長樂抹掉眼淚,“要不是因為知道我們立場不同,我的身份恰巧你用起來也好用,我就不認你這個師父了。”

“我現在隻問你一句,你當初收我當徒弟,是不是早就算計好了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