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之外

這是一間十丈見方的青石走廊,左右各有十數個石室,每一間石室中都有幾個活靈活現的人偶整齊地排在光滑的牆壁腳下,每一間石室的人偶都代表著不同階段的防守實力:煉氣初期、煉氣中期、煉氣後期、煉氣大圓滿、築基初期、築基中期……最高的一個是金丹後期。

歸一宗將這間位於玉衡峰的石室稱為測試室,每當有修士進階,首先便會來到這石室測試自己的實力。

“宋師叔今日為何來測試室,難道師叔的修為又精進了?”看守測試室的秦浩是謝慧娘手下的弟子,玉衡與天璣一向交好,宋言又是金丹修士,是以不必繳納門派貢獻點直接走了進來。

宋言是一代天才,年紀輕輕就晉級金丹境,秦浩與他同年進門,至今仍停留在築基初期,眼見得宋言一襲白衫,神色清冷地走進來,以為他晉級金丹中期了。

“石室中,有沒有毫無修為的人偶?”宋言沿著石室來回走了一圈,終究沒有發現自己要尋找的目標。

秦浩一愣,旋即小心翼翼地詢問:“宋師叔所指的可是代表凡人的人偶?”

宋言不置可否,想了又想,徑直走向青石走廊的盡頭。

“師叔,請等一下,那間屋子……”秦浩話沒說完,宋言已經一腳踹開了最末那間石室的大門,徑直衝了進去。

那是一間煉氣初期修為的人偶石室,如今俗世裏修仙功法廣為流傳,新入門的弟子煉氣中期修為的不在少數,更別提莫非墨、白淩波那樣的天才少年,因此初期人偶石室極少有人問津。

測試室所在的山峰靈氣充裕,當新入門的乖巧師妹梅紗提出想在裏麵修煉時,秦浩一口就答應了。

誰知道宋言會來到測試室,誰知道他偏偏會去防守實力最低的那一間。

聽說梅紗師妹修煉的基礎功法是玉女素心訣,入定之時周身不沾分毫外物,那場麵……光是想想就夠秦浩熱血沸騰了。

果然,還沒走上幾步,石室那邊便傳出巨大的響動,秦浩麵如春風想入非非,照著宋言的性子,該當如何處置這件事呢?

隻是通常情況下,女子不是該大大的尖叫一番大喊“非禮”麽?今日也太過反常了,秦浩又聽了片刻,便聽得“轟”的一聲,仿佛有什麽東西被擊碎。

宋師叔不會……秦浩大大的吞了下口水,飛快地跑到石室門口,頓時傻眼了。

梅紗自是如秦浩所料,未著一片衣衫,但此時梅紗歪歪地倒在一旁口吐鮮血,渾身冒著陣陣白煙。方才宋言闖進來之時,她堪堪要突破煉氣中期的瓶頸,誰知一道白光劃過,閃進她的身體,隻覺得一陣劇痛,渾身的修為便漸漸散去了。

向來天地任我行的宋言亦有些氣結。

進門之前他的神識已經察覺到石室裏有人,之所以大膽闖進去……唔,隻是因為他不想等而已。

這顧忌那顧忌的那還算什麽牛掰的金丹修士呢!

宋言一腳踹開石門之後,見石室中霧氣騰騰,自是知道這是衝關的征兆,他隨便瞄了一眼,便衝著雪白的人偶甩了一道散功訣……之後的事情秦浩都看見了。

此時秦浩目睹了梅紗的慘狀,心生不忍,後悔自己沒有拚死攔住宋言,趕緊脫了外袍將她包裹住,痛心疾首地喊了一聲:“宋師叔!”

宋言臉色陰沉,心裏卻沒在想眼前的事。金丹境修士使出的散功訣不止有散功的作用,煉氣後期的弟子尚且傷成這樣,方才那毫無修為的紅衣小丫頭為何毫發無損?

不對勁。

“宋師叔……”秦浩見宋言跟木偶似的站在那裏,眼神飄得很遠。秦浩心下止不住地抱怨無故傷人的他,嘴上卻什麽都說不出口。

“不就是個煉氣期弟子麽?改天讓她去我洞府領顆丹藥就補回來了。”宋言看不慣秦浩這小題大做的模樣,若不是當初有一點同門之誼,他早就拂袖而去了,哪裏會廢話這麽多。

“她的確隻是一個低階弟子,但她卻是謝師伯最鍾愛的親傳弟子……”

“什麽?”宋言沒等秦浩說完,頓時覺得頭都大了。

因為林泉和謝慧娘的關係,天璣與玉衡關係特別好,當初兩邊都是在歸一宗墊底,為了增強實力,雙方都拿出資源一起培養弟子。林泉收了宋言,采取放任自流教育法,跟如今的段青陽一樣,指了塊地方叫他自生自滅。謝慧娘則是典型的填鴨式教育法,怕宋言這好苗子長歪了,事無巨細麵麵俱到。宋言十四歲拜入歸一宗,堪堪一百年過去,對謝慧娘不止有師徒情誼,更有母子的情分。

謝慧娘早就再三敦促他找一位雙修道侶,如今撞見她心愛的弟子修煉玉女素心訣,想也想得到會怎麽處置!

宋言心煩意亂,再也無法保持淡定,架起飛舟揚長而去。

出了測試堂,宋言直奔天璣峰而去,路過山腰的時候,他特特降低了飛舟繞到蘋菩樹下,看到一院子的赤足錦雞在樹下歇涼,段青陽在眾雞捧月中淡定打坐,頭上、肩上、身上沾染了許多雞毛,穿紅衣服的外門女弟子則忙碌地擺弄蘋菩果,一些放在陽光下暴曬製成果幹,一些放進酒罐子裏泡成果酒……

宋言那顆平靜了一百多年的老宅男之心突然動了一下,其實修行的時候有個在一旁忙裏忙外的道侶,挺好的。

他最後在空中瞥了段青陽一眼,這小子修仙□□比自己高,一進門就有了道侶,這修仙的日子滋潤的,自己這前浪果然要死在沙灘上了。

“嗯?怎麽去了這麽久?見到段青陽了?”

林泉見到宋言的時候,宋言早已平複了心情,因此,善於觀察的林泉並不知道宋言今天遇到了大事。

“他很好,資質高,悟性強,隻要服用築基丹隨時可以跨入築基境……”宋言越說越覺得段青陽是人生贏家,眼神漸漸迷離。

“你怎麽了?不會因為僅僅因為一個特殊靈體的低階弟子就動搖道心了吧?”林泉瞅著他有些不對勁,他對宋言寄予厚望,認為他是宗門金丹修士中最有可能衝擊元嬰的人選。

宋言的臉瞬間憋得通紅,林泉看得驚奇,正要繼續發問忽聽得門外一聲嬌叱:“林師兄,宋言可在你這裏?”

這麽快就找上門來了?

宋言趕緊衝了出去,留下屋裏的林泉目瞪口呆,雖說宋言對謝慧娘一向敬重,可眼下也太殷勤了吧。

”謝師姐,你的徒弟呢?“宋言的臉繃得緊緊的。

”看來你已經知道我來的目的了,她怕你拒絕,在山腰的綠華……哎,你…… ”謝慧娘話沒說完,宋言便架起飛舟揚長而去,她扭頭,正好撞上林泉的目光,“他今日又是怎麽了?”

林泉扶額,“他不是奔你來了麽?”

“我今年收了一個名喚白淩漪的女弟子,會一些家族秘術,我想著如果能與宋言獨門的飛彈術合在一起創造一種屬於她自己的法術就最好了。上一回我跟宋言提了下,他一點也不在意,沒想到今天這麽積極。”直到這一刻,謝慧娘都不敢相信宋言這麽熱心腸。

林泉看著她疑惑的臉龐,隻覺得俏皮端麗,笑道,“你呀還是這麽為弟子操心。”

謝慧娘聽他這麽一說,臉上頓時有了慚色:“其實我不知道這麽做對不對,可林師兄教徒的方法我著實學不了,老是擔驚受怕的,怕他們急功近利,怕他們修習邪法。”

林泉默默聽著,他自是認為這樣教不出好弟子,不過哪裏忍心打擊謝慧娘,暗自忖度吩咐宋言借此機會好好提點那白家女子,好為玉衡一脈撐起門麵。

徒弟這個話題一直是謝慧娘的短肋,她不願意多糾纏,轉過話題嚶嚀一笑,“林師兄,上次我種在你們天璣峰的那幾株梵櫻草長得怎麽樣了?”

林泉的表情頓時沉重:“我正要同你講這事,天璣峰上好像來賊了……”

……

“蓁蓁,你跟那段青陽?”

白淩漪看到蓁蓁和段青陽在群雞圍繞下其樂融融的畫麵,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咦,你來拉?”蓁蓁看到白淩漪,蹦蹦跳跳地跑出來。

白淩漪見她容光煥發,忽然覺得一陣心酸。當初剛認識的時候私心裏對蓁蓁懷著幾分同情,覺得她是莫非墨的拖油瓶,入了宗門少不得要靠莫非墨照顧。可現實呢,莫非墨閉關修煉,蓁蓁一個人在天璣峰生活得如魚得水,不僅如此,還每天給莫非墨、白淩波和她供應各種靈藥。

相比較之下,自己出生修仙世家,身上有秘術加持,身為玉衡主人的親傳弟子,卻處處受盡欺負。

白淩漪還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如果蓁蓁身在玉衡峰的話,梅紗一定會被她虐得很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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