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原以為玉菁是因被罰跪祠堂,抹不開麵子見人因此躲起來了,直到走進她的臥房,看見繡**躺著的那個麵色煞白,氣息奄奄的玉菁時,茵茵才知她是真病了。

玉菁見她過來,麵露歡喜,掙紮著要坐起,茵茵按住她,“姐姐還是躺著吧,有話躺著說。”

玉菁的後背由一個纏枝蓮紋大迎枕墊高了,因此是半躺著,說話倒也不礙,她望著茵茵,先就是問:“府裏想必人人都在嚼我的舌根罷?說我定是犯了大錯才會被罰跪祠堂。”

茵茵安慰她說:“不是,有夫人坐鎮,誰敢說姐姐的壞話呢?”

玉菁冷笑,她哪會不知府裏這些仆婦丫鬟的嘴,死的都能說成活的,何況這個?

這時知夏奉上茶來,茵茵起身接了,忖了忖道:“其實府裏如今盛傳一個說法,說太太因管家不善,教老太太訓斥了,三姐姐你為了維護太太,同老太太吵了嘴,因此被罰去跪祠堂,還有那劉媽媽,也調去老太太身邊伺候了。”

這說法是為掩蓋事實,故意混淆視聽以保住玉菁的名譽,當日在翠微堂中知道此事的人都被老太太下了封口令,唯一知情的外人劉媽媽也調到老太太身邊了,慢慢的此事便可揭過去。

如此,玉菁反而鬆了口氣。

她虛弱地喘了兩喘,拉著茵茵的手道:“妹妹,當日你有心為我遮掩,是我不中用沒接住你的話,害得你被罰。”

茵茵頭回被玉菁拉著手,頗有些不自在,“哪……哪裏,咱們是姐妹,又不是什麽大事,我自然要為你遮掩了,姐姐可還記得當日暖寒會上,我的荷包掉了,也是姐姐為我解的圍。”

玉菁愣住,凝望向茵茵,“難為你還記得,”這般遮掩她為玉菡和玉芙也沒少做,她們可沒想著回報她。

茵茵不動聲色地抽出手,岔開話道:“你這病不打緊罷?”

玉菁笑了笑,她嘴唇發白幹燥,一笑那嘴皮子便仿佛扯著,茵茵忙叫知夏端碗茶來。

知夏應是,立刻斟了茶過來,玉菁接過茶碗喝了兩口,才道:“其實我沒什麽病,就是著涼了,前些日子天兒熱,穿的單薄,這幾日下雨,祠堂裏又分外冷,我衣裳單薄著了風,便病了,也或許不是這個病,大夫說我心有鬱結,”說到這兒她自己先就笑了,“我能有什麽鬱結?”

一旁侍立的知夏望著自家小姐,欲言又止。

茵茵呢,正想問她這事兒,又不好開口,隻能旁敲側擊道:“當日我不該領姐姐去從心府上的,一定是那趙臻不好,明知姑娘家名聲要緊,還私下給姐姐寫信,往後咱們不理他了!”

其實男女之間,本沒有誰先誰後,一定是某一個主動些,另一個也有心,而後才能有來有往。

玉菁搖搖頭,“不是他的錯兒。”

“那姐姐往後不再理他了罷?”茵茵追問。

玉菁偏過頭去,良久沒有說話。

茵茵自覺問得太多,也不再說話,端起青釉茶盞默默抿茶。

這幾日下雨,屋裏屋外陰潮濕潤,因此臥房裏的香熏得更重,玉菁從來隻用龍腦香,這香氣味濃鬱而清透,茵茵坐在床前,越來越覺那香味直衝喉頭,口舌生津。

往往紫檀座掐絲琺琅獸耳爐上瞟一眼,見白煙嫋嫋,她道:“知夏,你點香時銀片沒放好罷,怎麽煙熏火燎的?”

知夏反應過來,哎呀一聲,連忙跑去香爐邊,“奴婢粗心了,”邊說邊揭開蓋子,倒出香灰,撥弄銀片。

玉菁方才正出神,才沒留心到屋裏味道不對,這會兒回過神來,連忙用帕子掖著鼻尖,她問茵茵:“你知道爹爹這兩日要回來了麽?”

“我聽說了,也不知是今兒還是明兒,姐姐你趕緊把身子養好,到時好去前頭迎人。”

玉菁搖搖頭,“我身子不好便不去了,等父親回來我再去向他請安罷!”

說曹操曹操到,立刻便有一著杏紅色的小奴婢掀簾進來,激動道:“小姐,前頭來人說老爺已上了渡口,現在正趕去宮裏,老太太叫大家都去前頭迎人呢!”

茵茵和玉菁麵麵相覷,“這麽快?”說著,茵茵放下茶盞起身,捵了捵身上的玫瑰衫子,問玉菁:“姐姐真不去?”

玉菁說不去,“這麽多人也不差我一個。”

“也成,那我先去,回頭再來看你。”

玉菁頷首,“去罷!”

茵茵便打簾出來,歡歡喜喜地趕往前廳……

她到時大房二房的人也都來得差不多了,老太太照舊在上首坐著,還同上回一樣,不同的是茵茵有了自己的位置。

風吹簷下鐵馬,叮叮當當,然而很快,那悅耳的鈴鐺聲便被屋裏眾人嘰嘰喳喳的說話聲掩蓋了,茵茵自覺無趣,目光便不由自主落在對麵的九思身上,他正與懷章說笑。

另一邊,陸夫人始終不見玉菁過來,派了薛媽媽親去請人。

不多時薛媽媽回來,向她附耳稟報了幾句,她臉色登時難看起來,還要吩咐什麽,這時明月過來,說老太太叫她去,婆媳兩個如今更不對付了,但老太太占著長輩的身份,陸夫人不得不起身上前。

老太太問她:“菁姐兒怎麽沒來,病得這麽重麽?”

陸夫人道:“說是咳嗽得厲害,怕過了病氣給大家,病好了她自會去向老爺請安。”

“菁姐兒是個好孩子,就是多心,下不來麵子,你這個當娘的多去安慰安慰,她興許好得快些,”老太太道。

她是真心愛護這個嫡孫女兒,昨兒還特地遣人去給她遞話,說她已下帖子請了那趙臻,中秋後便過來府上與她一見,她若覺著好就再多見見,覺著不好便撂開手,橫豎金陵不缺可婚配的男子。

陸夫人卻不領老太太的情,在她看來,老太太簡直胡來,這樣低微的家世如何配得上她唯一的女兒。

眼下正與老太太賭氣,回完了話她便立刻回自己位置上坐了,至於那趙臻,她自會令他知難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