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陸夫人把眉頭一蹙,“已到如此地步了麽?”
玉菁右手伏在海青案麵上,搖頭茫然道:“我也不知道裏頭是什麽情形,他嘴嚴得很,平日也不同我說宮裏的事,如今突然就拘在裏頭了,我連個頭緒也沒有,”說著,緊緊握住桌角。
茵茵聽得頭皮發麻,細栗一陣陣從後背蔓延上來。
若聖上不幸駕崩,朝野豈不動**?朝野動**,爹爹如何,陸家如何?想也不敢想,猶記當日柳從心為她分析朝中各派勢力時,便說過宣平侯府屬五皇子一派,才剛玉菡與他家結親,豈不意味著父親站在五皇子一邊?五皇子即了位還罷,不然豈不連累父親?
越想越害怕,茵茵忍不住問:“都這時候了,宮裏為何還不下旨立儲君?”
一言把玉菁和陸夫人都驚著了,尤其陸夫人,她深深看了眼茵茵,“可不敢妄議!”
茵茵自知失言,連忙起身賠罪,“我……我就是話本子裏看多了這些事,忍不住多言了,太太別怪罪。”
玉菁拉茵茵坐下,道:“沒什麽,這裏又沒有外人,隻是在外頭管住嘴就是了。”
茵茵頷首,低著頭不敢再說話。
陸夫人低頭默了會兒,才道:“聖上若病情惡化,料想也輪不到文景擔責,他如今才隻是個五品醫官,雖侍奉在禦前,但他上頭還有郝太醫,便問責起來頭一個也先拿郝太醫,文景頂多受個連帶之責,不必憂心,況且當今聖上也不是濫殺無辜的暴君,從沒聽說治不好病就要殺頭的,不然誰還敢為皇帝治病?至於朝堂上的事,你爹爹自會料理,他為官多年,什麽風浪沒見過?你們不要自己嚇自己。”
玉菁和茵茵皆頷首,稍稍放下心來。
然話雖這樣說,陸夫人自個兒卻憂愁起來,接下來玉菁再說什麽,她也沒再細聽,隻不住撫摩自己的肚子,動作輕柔,好似在安撫。
玉菁見狀,以為她不適,便命紅桃和青茹扶她進去,叫她們好生伺候陸夫人,而後便同茵茵下樓,去院子裏閑逛。
眼下庭院中草木蕭瑟,原先栽種的兩叢**不知怎麽今年竟早早開敗了,倒是曲廊邊那株海棠開得如火如荼,茵茵看了覺心明眼亮,心中陰霾稍去。
然而玉菁卻想到這海棠花也叫斷腸花,寓意不吉,不由得歎了口氣。
“姐姐又作什麽歎氣?”
玉菁哦了聲,道:“我隻是想到母親最愛花,郝太醫說花粉對養胎不利,如今樓上客廳便不擺花了,她這樣大年紀,為了生個孩子讓自個兒遭這麽大罪,我……我為她不值。”
茵茵笑道:“太太自己樂意是最要緊的。”
“罷了,”玉菁歎氣道:“我已嫁出去,母親晚年便要孤零零的,這孩子若平安生下來也能給她一個慰藉,這也算個好處了。”
茵茵不禁想到自己的母親,當初她娘也是說她一個女孩兒家終究要嫁出去,因此想要再生個兒子傍身,後來兒子生下來,事兒便一件接一件的來,若沒有那個孩子,陸府不會接她回來,她如今還好好同她在揚州小院裏過悠閑自在的日子。
“你怎麽不說話?”玉菁問。
茵茵搖搖頭,悵然道:“不知該說什麽。”
“唉,說點兒什麽罷,不然我總憂心文景,”玉菁垂下眼眸,看著腳邊一片掉落的楓葉,俯下身撿起來,把楓葉拿在手中把玩。
茵茵便說起了近日自己院裏的趣事,譬如那鸚哥兒不肯洗澡,叫秋分等人逼急了便罵人;有一日綠翹外出回來口渴得厲害,誤將酒當作茶,咕咚咕咚一氣兒喝了整杯,醉得躺了一日一夜;還有園裏一個奴婢叫蜜蜂蟄了眼睛,腫得老高,躲在屋裏不肯出來見人。
這樣說著說著,便到了傍晚。
按一貫的日常,酉時陸潤生便該下值,衙署到陸家坐馬車至多不過三刻鍾,而他一回家必來重霄院用晚飯。可這都快時了,仍不見人過來,陸夫人於是派丫鬟蘭兒去請,蘭兒去了。
不多時她小跑著回來,茵茵和玉菁看見她獨自一個人,便問她:“爹爹沒過來麽?”
“巧月說老爺還沒回來呢,奴婢又去前院看了,人影也沒見著,也沒托人回來傳話,真是怪了,原先老爺若有事晚些回來,都會叫長隨先回來傳話的,我問過門房,今兒沒人傳話。”
茵茵便道:“那你上去稟報時就說老爺派人回來傳話了,因公事繁忙得晚些才能回來。”
蘭兒應是,這便又匆匆上了樓。
茵茵和玉菁對視一眼,旋即幾乎異口同聲道:“我們一同去前頭等罷!”說罷二人都不禁笑了起來。
夜色漸漸濃鬱,天幕如一大傘蓋,陰沉沉籠罩下來,兩人在門前花園子裏的石凳上坐了許久,初時兩人談詩,說到近來從煙花之地傳出的一首閨怨詩作得相當好,二人各自點評,又各作了一首,都說不如那一首,隨即又命人拿酒水點心來,二人邊吃邊談,談各自近來看的書,把肚子裏的話都說盡了,人還沒回來,兩人便都不再說話,憂心忡忡,此時已是月上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