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香等幾個丫鬟見母子兩個鬧得這樣,都過來解勸。

有勸邱姨娘的,“奶奶您誤會二爺了,二爺並非隻知道與春花秋月兩個取樂,其實爺也心係家裏,隻是不知怎麽辦才好,等過些時日,他心裏的鬱結解了,自然好了。”

又有勸懷章的,“二爺,姨奶奶都是為了您好,如今家裏亂得很,除了奶奶,還有誰幫著您呢?春花秋月兩個,她們隻知纏著您玩樂,一點兒不為您著想,還哄您的錢,奴婢幾個早看不慣她們了,如今趕走了才好呢!”

這樣多番勸說下,母子兩個痛哭一場,才又好些了。

隨後,鬆香命把飯開到樓上去,邱姨娘讓丫鬟們退下,獨自與懷章長談。

最後,懷章被說動了,從那日起便著手學看賬本,學他當初最看不上的商賈之道,甚至私下見了幾個莊子上的管事和商鋪掌櫃的,預備今後接手家業。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且說邱姨娘趕走了春花秋月,怕懷章又想著出去偷吃,心道不如再挑兩個好的放在他房裏,盛媽媽進言,說與其弄些通房妾室,不如給他娶一門妻,好好管束他。

陸家如今的近況,高門貴女是配不上了,尋常人家也不定敢嫁進來,思來想去,邱姨娘覺著還是當初的尹素梅穩妥,那姑娘家世清白,行止端方,還與懷章兩情相悅,簡直是陸家少奶奶的不二人選。

於是幾日後,邱姨娘便派人前往衢州打聽尹素梅的近況。

在聽消息的回來之前,陸潤生的案子先結了。

刑部和都察院經過三堂會審,曆時三個月,終於在五月底將案子定性:陸潤生受五皇子指使,於兩年前的浙江鹽稅案上瀆職懶政,栽贓陷害,致數樁冤假錯案,數十名地方官員冤死,論律當誅,但念在他往昔的功勞,及他父親的救駕之功,因此從輕發落,隻判流放三千裏。

以往與逆黨勾結的官員,株連九族都不為過,此次隻判個流放,也沒像宣平侯府那樣抄家滅族,已是開了天恩了。

陸澤明得到消息,迫不及待回來告訴老太太。

那時正是晚飯時分,老太太召集了家中一眾女眷過翠微堂說話,話還沒說幾句,便聽到這消息,當時便有些支撐不住。

陸澤明還在說:“大哥這個罪,如此已是輕判了,我前些日子聽他們說如此大罪,幾要抄家滅族,嚇得我覺也睡不著,飯也吃不下,今日判決下來,隻是流放,這就立刻趕來告訴母親了。聽說要等到秋後與立峰等人一同流放,翁婿兩個正好有個照應,到時我再使些銀子,托付押送的官差們中途照應著,應當就無礙了。”

“就……就沒個轉圜的餘地了?”老太太顫抖著聲兒問。

李氏勸道:“老太太,這已是法外開恩了,能留大哥一條命,也不向咱們問責,就這,還是澤明多方奔走求人、使銀子才得的結果,不然隻怕情形更壞呢!”

聽如此說,老太太深深歎了口氣,萎頓在羅漢塌上,像是株還吊著幾片綠葉子的老樹突然把葉子都掉光了,徹底老朽成一根爛木頭。

邱姨娘雖早有準備,聽說陸潤生將被流放,仍感到一陣迷茫,沒了丈夫,她又是妾室的身份,將來如何在內宅立足?她的兒子能撐起這個家麽?

她看了眼對麵的李氏,見她神色泰然,甚至還有閑心喝茶,便知她定在心裏偷著樂。

陸潤生流放三千裏,這個家不就是二房的了麽?到時賬上的錢還不都教她兩個兒子揮霍光,又或教她搬去娘家?老太太身子不好,近來也越發糊塗了,將來必定管不了事,而陸澤明又是個男人,內宅瑣事他從來不理,往後一應交由李氏,那自己豈不要看她的臉色吃飯了麽?不成,要分家,要盡早分家!

打定主意,邱姨娘便預備向老太太開口,可見她麵容悲戚,眼中含淚,又覺此刻說這話不妥,於是暫且閉嘴,想著等過兩日把李氏管家的疏漏不當之處及公款私用之舉告訴老太太,如此,老太太定會同意分家。

而坐在下首的茵茵,聽說陸潤生判了流放,立刻便想到那個白了頭發、弓著腰身,戴著沉重手銬腳鐐而不得不一步一頓行走的父親,想著想著,鼻尖酸澀,不禁滴下淚來。

“爹爹這麽大年紀了,如何受得住流放之苦呢?”茵茵輕聲呢喃。

邱姨娘聽見,便也趁勢裝模作樣揩淚道:“誰說不是呢?我們婦道人家出不得去,外頭又沒有人脈,若是二弟有人脈有法子,不拘多少銀子,好歹救救你哥哥罷!”

這話正合了老太太的心意,沉吟不語的她也立刻望向陸澤明,目光殷切。

李氏見狀,立刻道:“澤明一個禮部管祭祀的,能有什麽人脈,光這些日的奔波,已是把人都累得憔悴了,老太太您瞧,澤明可是比三個月前清瘦了?”

老太太看著自己的二兒子,確實比先前清減不少,她素知自己這二兒子,三棍子悶不出一個屁來,此次能為他哥哥舍下臉去說好話求人,已是盡了全力了。

目光漸漸暗淡,老太太歎了口氣,擺手道:“罷了,罷了,澤明,案子既已了結,你便也不必再操勞,回去好生歇幾日罷!”

陸澤明見老母親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歲,心中不忍,於是向上拱手道:“母親,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陶家比咱們家在金陵紮根深得多,人脈廣得多,兒聽說菁姐兒她舅舅已無罪釋放,官複原職了,若他們能幫大哥一把,興許就好些。”

老太太與這位親家素來不和,當下低頭不語,良久,才道:“也罷,派人去叫菁姐兒回來,此事事關潤生的前途性命,少不得求他們一求。”

如此,眾人又將希望寄托在玉菁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