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以為這就完了,誰知老太太抿了口茶,接著便把矛頭對準了陸夫人,她道:“六姐兒跟隨莊嬤嬤學禮儀規矩有一段日子了,卻始終不見長進,可見是她教得不好。”

陸夫人看也不看上首,淡淡道:“府裏幾個姐兒自小跟隨嬤嬤學習,如今各個都守禮本分,深明大義,並無什麽不妥當之處,可見嬤嬤教得好,況且她原是我娘家帶來的人,師從桂太妃宮裏的掌事姑姑,若說她教得不好,那世上恐怕也沒幾人能教得好了。”

“自然,你們陶家什麽都是好的,”老太太諷刺道。

婆媳早有過節,一吵起來真怕要把屋頂都掀翻。

從上到下,無論主子丫鬟都聞到了火藥味,皆屏息斂目,不敢多話,唯有玉菡看得津津有味,恨不能拍掌慶賀。她和她母親被陸夫人壓著,平日不敢作聲,眼下有老太太治她,如何不快?

而陸潤生隻覺噩夢重現,他深深吸了口氣,才向上拱手道:“母親,莊嬤嬤對幾個孩兒盡心盡力,兒子都看在眼裏,茵兒才交由她教導不久,她犯了錯無論如何怪不到莊嬤嬤身上去。”

那可是陸夫人的陪房,懲罰她就是在打陸夫人的臉,回頭又有一場大鬧了。

茵茵雖也委屈,但心裏敬重莊嬤嬤,便也站出來道:“都是我一人的錯,不幹莊嬤嬤的事,請祖母盡管責罰我。”

緊接著玉菁和懷章都站了出來,替莊嬤嬤說話。

二房兩個見懷章站了出來,便也跟著站出來。

大家都站出來了,唯有玉菡玉芙兩個杵在一邊,玉芙左看看又看看,深覺尷尬,望了望玉菡,玉菡無法,隻得跟著站出來,說莊嬤嬤是個好老師。

如此,屋裏所有人都站在了莊嬤嬤一邊,陸潤生也終於拿出了當家人的氣派,恭敬卻又不失堅決地道:“母親,今兒才初七,外頭還有客人在,有什麽事改日再說,況且母親身子不便,勞神教導兒孫許久,想必乏了,不如回去歇息,此事兒子自會料理。”

老太太掃了一眼堂下所有人,眼神漸漸混濁,連歎三聲:“罷罷罷!我也管不了了,你們自去罷!”說著顫顫巍巍起身。

錢媽媽連忙攙扶,攙著老太太往內室去了。

眾人目送老太太上樓,心中都暗暗鬆了口氣,接著陸潤生發話,眾人各自去了。

茵茵得到陸潤生眼神的示意,故意走得慢些,同樣落在眾人之後的陸潤生拉她走到一邊,安慰她,左不過是說:“老太太年紀大了,多體諒體諒她老人家,”接著又是“你也要好好學習禮儀規矩,切不可再犯,你做得好了,老太太自然喜歡你,”又或者“過幾日老太太高興了,我再為你向老太太說說,免了你的責罰。”

“那父親相信茵茵是冤枉的麽?”茵茵定定望著陸潤生的眼睛,發問。

陸潤生微微一笑,撫了撫茵茵的發頂,“我自然信你。”

茵茵強自擠出一抹笑,“謝謝爹爹。”

“茵兒跟你母親一樣溫柔乖巧,最令人省心,不像她們幾個!”陸潤生說著,想起已逝的月娥,不禁悲從中來,怕在女兒麵前失態,連忙以事忙為由自去了。

茵茵目送他的背影,嗬的笑出來,方才從他的眼神裏她便看出來,他不信,不信她不是不懂禮數不尊長輩的孩子,不信她母親沒教過她吃酒,他還說她同母親一樣溫柔乖巧,原來他喜歡的是母親的這份隱忍溫柔。

茵茵突然感到無比的委屈,回去的路上,她邊走邊無聲地掉眼淚,哭得一條帕子都濕了。

蘭香在旁看著,心裏不忍,便罵道:“都是那群懶貨,這麽要緊的事也忘了稟報小姐,才致小姐沒趕得及去見客,惹得老太太不高興,回頭我把她們都罵一頓,不給她們吃晚飯,叫她們長長記性!”

“看來六妹妹並不知錯嘛,祖母說得沒錯,你自個兒遲到了,還要把事情推在你丫鬟身上,”玉菡冷不丁從曲廊拐角走出來,諷刺她。

她與茵茵順一段路,方才看見她往這邊來了,故意折返回來看她笑話。

然而今日茵茵不同往日那樣好氣性,她沒言語,隻是抬起淚眼深深盯住了玉菡,刹那間,玉菡感到這個處處忍讓的懦弱六妹身上有一股戾氣,呼之欲出,她怵了,定在當場,不敢上前,也不敢再說一句話了。

茵茵重又垂下眼簾,淡淡道:“蘭香,我們走!”

於是主仆二人不再搭理玉菡,快步往秋爽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