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挑了身厚薄適中的琵琶襟上衣換了,下身配華麗的緙絲泥金寶相花紋緞裳,腰間再佩一青玉雙魚佩。綠翹為她畫了個清爽的妝麵,再梳上一個溫婉的朝月髻,用桃粉色宮花點綴,髻上斜插一支玲瓏點翠珊瑚臘梅簪,一支梅花八寶岫玉步搖,鮮妍明媚又不失清雅,恍若神仙妃子,叫人移不開眼。
蘭香將茵茵從上到下細細打量了一番,眼中的喜愛之情簡直要溢出來,她之所以如此忠心維護茵茵,誰說沒有她天生麗質,令人賞心悅目的緣故呢?
“小姐一打扮,再沒有人比得過的,隻是可惜在姐妹麵前總要藏拙,”蘭香不無惋惜地道。
茵茵笑對蘭香道:“今兒不就不藏了麽?走,咱們上前廳去!”
蘭香誒了聲,命綠翹把她一早備好的點心盒拿過來,裏頭放了五六樣小點心,方便茵茵路上餓了墊肚子的。
待一切收拾妥當,茵茵便攜蘭香出了門。
春天來到,內府園子裏也是鶯啼燕舞,百花競放,好不熱鬧,等來到正廳,姐妹們也各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爭奇鬥豔——不對,廳裏除了玉菁,怎麽還有玉菡和玉芙?
茵茵心道踏青不是就她和三姐姐兩人麽?怎麽她把不對付的四姐姐五姐姐也叫來了。
茵茵立刻收斂笑容,上前向幾位姐姐行禮。
秋收一事後,玉菡與她算是撕破臉皮,裝也不裝了,上下打量了幾眼她這身裝扮,心內嫉妒,便撇過眼去不瞧她。
若放在以前,玉菡必要諷刺她兩句,但那日聽了邱姨娘的話後,她知道自己不該本末倒置,與這外室養的鬥氣,失了大家閨秀的體麵,她今兒前往鍾鼓樓,可是有更要緊的事要辦。
茵茵見玉菡如此沉默,竟有些不慣,隨即她走到玉菁身邊站定,用眼神詢問她為何要把玉菡幾個也叫來,玉菁輕輕歎了口氣。
這時茵茵才細致地打量起玉菁,她道怎麽今兒看玉菁總覺哪裏不對勁兒,原是她今日的打扮與以往不同,紅珊瑚耳墜,點翠的鎏金的簪子,妝麵似乎也濃了,連裙子也由原先的素白、豆青,換成銀紋繡百蝶度花,仿佛脫了孝,這身裝扮淡化了她本身自帶的清冷之氣,因此看起來整個人都大不相同了。
茵茵忍不住偏頭向玉菁悄聲道:“三姐姐往後要多這樣裝扮,好看!”
玉菁輕聲回道:“我可不喜歡這裝扮,若非父親臨走前安排了這場會麵,非要我穿得鮮亮些,我——”話音未落,隻見陸夫人從正門過來了,眾人連忙噤聲,規矩站好。
茵茵見陸夫人進門,又呆了一呆,心道不是她們幾個姐妹一同前往麽,太太也同去,那陣仗可就大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三架華蓋馬車並兩輛尋常車架,前後左右都是隨從仆婦,出行隊伍浩浩****幾乎占了半條街。
茵茵悶在馬車裏深覺無趣,途中,她趁玉菁出神時,悄悄掀起車圍子往外望,什麽熱鬧都還沒瞧見呢,玉菁便回過神來,叫住她,“放下圍子,別叫外頭行人瞧見你的臉。”
茵茵無可奈何,隻得放下車圍,唉歎道:“三姐姐,我原以為隻是你我一同去呢,那樣誰也不認得我們,我們想做什麽便做什麽,眼下大陣仗反而不好玩兒了。”
“誰說不是呢?”玉菁也歎氣,不過她歎氣不是為排場大不好玩兒,而是因玉菡和玉芙跟來了。
“也不知那兒的杏花開了沒有,”茵茵突然感歎,她想起了九思。
“聽說開了一半……”
一行人在長街上緩緩前行,大半個時辰後,終於到了鍾鼓樓。
茵茵和玉菁先後下得車來,可以看見大道靠裏的一側站著幾十名家丁,穿著打扮瞧著不是陸家的,茵茵不由納罕,難道除了她們,還有哪家大戶人家的女眷過來,不及細想,便同玉菡玉芙等人,跟隨陸夫人往鍾鼓樓去了。
她們走過一條兩畔開滿迎春花的大道,大道兩側也守著數十名家丁,一直走到道路盡頭,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家熟悉的小酒館,酒樓兩邊的樹發了新芽,白色酒帆在風中獵獵招展。
茵茵記得上年冬月她同九思來過一回,那時因天寒地凍,少有人來,如今春暖花開,該遊人如織才是,竟然也沒看見一個人。
這時玉菁捅了捅茵茵的胳膊,“你瞧,今年的杏花開得真早。”
茵茵往左手邊望去,目所能及是一片蔥蔥鬱鬱的紅,隻看近處那幾株,大多仍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隻有兩樹已盛放開來,有風拂過,花葉搖動,無數個精靈在枝頭翩翩起舞,茵茵隻覺滿心滿眼的舒服。
緊接著,由兩個仆婦開道,她隨陸夫人等進入酒館,周圍也有仆婦相隔,小二跑堂的幾乎不能近身。
茵茵同玉菁上樓去,她站在樓梯上往下望了眼,因提前清場了,一樓沒有一個客人,一小二邊擦桌子邊小心翼翼望上望一眼,正對上她的眼睛,唬得忙低下了頭。
茵茵悄聲向玉菁道:“三姐姐,每回出個門都把人清了,一個遊人也看不見,不好玩兒了,不像我原先在揚州時,雖也極少出門,但一旦出門,尤其看廟會時,真是人山人海,熱鬧得緊!”
玉菁卻道:“我覺著冷清些才好,人山人海的,吵吵嚷嚷,叫人心煩,況且推推擠擠的萬一衝撞了我們,豈不失了大的。”
茵茵隻好悶頭不再說話。
一行人上到二樓,便有兩位早已到達的貴婦人從雅間出來,與陸夫人寒暄,茵茵細看了看她們的形容樣貌,似乎眼熟,想是在暖寒會上見過。
隨後茵茵和玉菁等人向兩位貴婦人見了禮,又與她們帶來的幾個姑娘互相見過,便一起相約下樓去賞花。
“不等宋夫人了麽?”陸夫人問。
裴夫人說:“不等了,我們先下去,誰叫她不準時的!”
於是,浩浩****的一行貴女們又下了樓,縱是輕手輕腳,也把那樓梯踩得砰砰作響。
茵茵緊跟著玉菁,隨她們走出酒館,外圍幾十個仆婦把她們眾星拱月般圍在當中,隔開外人——在場也沒有外人,被圍在中間的茵茵什麽也看不見,她心想這樣踏春還叫踏春麽?
緊接著,一行人便上了鍾樓。
陸夫人和幾位貴夫人在前,說說笑笑,茵茵等姑娘家在後頭跟著,都很拘謹,說些場麵上的話。
玉菁同另外幾位相熟的小姐談閑天,閨中女兒談得最多的便是哪個成衣鋪新出來什麽樣式的衣裳,又或哪條街新開了首飾鋪,間或夾雜了些金陵秘聞,譬如“周侍郎家那個叫棉棉的庶女下嫁了個窮書生,你知不知道?”這話礙於大人在場,她們隻敢小聲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