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義侯府內。

原本今日是趙欣兒和陸君禮成婚典禮,雖未大辦,但也張燈結彩請了幾個親朋好友。

可因老夫人手臂被傅雙刀砍斷,又草草接上,到底沾染了血色,陸君禮見祖母被傷,氣急,可因為這婚事是趙欣兒盼望了數年才得來,才壓下仇怨,如期辦喜事。

原本來的親朋好友紛紛譴責陸君禮,母親病重,如今祖母又受傷,竟不管不顧,還想著娶妻之事,實屬不孝。

見譴責無用,便紛紛說臨時有事來不了。

三房因陸荷與吳德辛的事情敗露,陳氏將陸荷關了起來,又擔心逃跑親自守著,也沒參加婚禮。

陸方已經好久沒有回侯府,與周瑤山盟海誓正火熱。

二房去了南方,說是陸啟生意上有了些麻煩,過去幫忙。

陸家本家也無人過來,而老夫人、王氏又躺著起不來,這婚禮自然也就冷冷清清,走個過場,連拜天地都省了,直接入了洞房。

蕭條至極。

趙欣兒卻絲毫沒有理會陸君禮心裏的難處,在喜房內大鬧,將東西砸得七零八落,說陸府欺人太甚,不把她放在眼裏,又說自己辛苦照顧陸君禮為他生兒育女,不看僧麵看佛麵也應該要給她個像樣的婚禮,而不是這般草率。

陸君禮穿著大紅色喜服,坐在輪椅上,看著已經被掀了的桌子和滿地狼藉,又想到躺在**的祖母和母親,憋住情緒一言不發。

那合衾酒酒杯連著酒瓶咕嚕嚕滾落,一直滾落到陸君禮的腳邊。

他彎腰撿起。

趙欣兒還在哭鬧:“夫君你說說,我如此這般草率嫁過來,連個像樣的禮節都沒有,哪裏像個側室,別人今後會如何說我。”

“如此作踐我便罷,可我畢竟是康兒和菲兒的生母,外人又會如何看待他們,將來他倆在侯府要如何立足。”

陸君禮麵色鐵青,看著撒潑的趙欣兒,絲毫已經不見往日的溫文爾雅知書達理的模樣,內心是震驚的。

他像是第一次知道人竟然可以變得這樣快,可以變得這樣徹底。

“他倆又不是第一天在侯府,如何不能在侯府立足?”他無奈地開口辯駁。

卻引來趙欣兒更激烈的反應,“生母被這般對待,後果世子當真不知?也對,世子你自小便受盡寵愛自然不能理解,可憐康兒菲兒做了什麽孽,竟攤上了我這麽個母親,如此草率被抬進府,連個賤妾都不如。”

陸君禮實在厭煩又無可奈何,他疲累道:“欣兒,你怎的變成如此模樣?如今,祖母和母親......”

話未又引來一陣歇斯底裏的驚叫與埋怨,“她們又不是我的錯,是蘇慕煙,你母親是被蘇慕煙害得丟了誥命氣病的,祖母也是被她的人斷了手臂,”

又扯出自己的左手,“你看看,還有我,我的左臂也是被她所傷。”

她直接坐在地上,毫無形象大哭,“我就知道你對她還有情,她做了這麽多壞事,你卻還是惦念著她的好,是,我不是大家閨秀,沒有她那般能裝,所以不得你們的歡心,今日要這般作踐我。”

“無人想要作踐你。”

最後,陸君禮實在受不了,不理會她的吵鬧,丟下她去了書房。

不論趙欣兒如何三請四請,他都未曾出來。

待一切都安靜下來,陸君禮看著窗外濃濃的月色,腦子裏不由自主想到了蘇慕煙。

她才是真正的大家閨秀,一顰一笑都那麽得宜,不過熱也不過冷,總是暖如三月的和煦陽光。

他是喜歡過她的。

至少在第一眼見到她時,他便同意了太子提議讓他接近她的想法。

直到後來,蘇府倒台,太子建議他放棄蘇慕煙,可他依舊娶了她。

蘇慕煙就像是為侯府量身定做的當家主母,操持家務,教養孩子,侍奉老人,每一樣都做得很好,唯獨缺少一些靈動和活潑。

尤其是麵對他的時候,恪盡職守,言行舉止半點都不會逾矩。

當看到她生動活潑的時候,竟然是同他提出和離,他氣極了,下意識便把和離書撕個粉碎,不想她離開。

到底,她還是走了。

陸君禮就這麽和著衣服躺在**,不讓人伺候,看著漆黑的房頂,仿佛靈魂出竅,他的雙腿竟然已經回恢複如初。

驚喜地跑出院外,竟發現院落有些不同,到處張貼著大紅喜字,掛著紅綢,下人來來往往熙熙攘攘,各個臉上都洋溢的笑意。

祖母和母親正在招呼賓客,他竟遠遠望見“自己”正穿著大紅喜服,給賓客們敬酒。

這是......

“他”的婚禮?

陸君禮低頭看自己,才發現自己竟然是半透明的模樣,而周圍的人似乎也看不見他,摸不著他。

這是怎麽回事?

正納悶之際,船隻公公進來,帶著明黃色的聖旨。

開戰了。

皇上讓他出征。

不,其實也並非一定要他出征不可,而是他主動請旨。

他對蘇慕煙的感情很複雜,又想娶她,又無法麵對她,於是便想到了這一招,新婚夜出征,全了大家的顏麵。

陸君禮看著“自己”迫不及待跟著公公出門,連給她一句道別的話都沒有。

“他”走了。

陸君禮趕緊去新房內。

果然,她端坐在喜**一無所知,默默等著,一絲不苟,一動不動。

注定沒有人掀開她的蓋頭,直到柳兒探聽到了情況,過來哭著告訴她,她才輕輕掀開蓋頭,兩行清淚連珠往下掉落。

“姑娘,世子怎可如此?”柳兒說。

蘇慕煙紅唇輕啟:“聖命難為,世子有自己的苦衷。”

可陸君禮分明聽得出來,蘇慕煙語氣裏的失望和難過。

之後,她做了一個媳婦的本分,在祖母和母親麵前盡孝,做得比他這個當兒子的好百倍千倍。

祖母一直冷冷淡淡,母親也不太滿意。

不久便是兩個孩子進門,陸康、陸菲,還有“他”的信,告訴她孩子的身份,讓她好生伺候。

她也真的像是對待自己的孩子一般,生怕他們冷了熱了,生病便急得團團轉,整夜整夜守著,擦汗,擦澡,什麽事都親力親為。

三年過去,一家人倒也其樂融融。

結果被“他”打破,“他”回來了,瘸了一雙腿。

祖母、母親連夜商量,知道天下間隻有孫先知有這個醫術,而孫先知是永安王季淩燁的人。

倆人不敢去求他,而“陸君禮”又頹廢不已,成日酗酒發脾氣。

祖母和母親商量著,給蘇慕煙下了藥,將她送到了永安王府。

陸君禮趕緊出門,跟著蘇慕煙去永安王府,接著便看到讓他血脈噴張的一幕,不,許多慕......

每次需要藥,蘇慕煙便要在季淩燁身下承歡,起初她也不願意,也反抗,直到後來,她在一次次的絕望中變得麻木。

“陸君禮”的腿,一天天好起來,蘇慕煙卻一天天失去了靈魂,像是一具行屍走肉,自然越發不能討得他的歡心。

“他”幾乎每日都與趙欣兒在一起,覺得趙欣兒雖然哪哪都不如蘇慕煙,可她靈動活潑,能夠懂自己。

“他”完完全全忘了,蘇慕煙從前便是那樣的人。

在“他”腿徹底好的那天,趙欣兒又夥同母親、陸荷,給蘇慕煙下了毒,將她藥倒。

而這些,這一切。“陸君禮”毫不知情,也毫不關心,他從未正眼瞧過這個明媒正娶的妻子一眼,也從未想過她為了他到底付出了什麽。

在趙欣兒的蠱惑下,他甚至也覺得蘇慕煙如今命不久矣,在侯府待著實在有礙觀瞻,便同意送走她。

一邊準備與趙欣兒的婚禮,一邊著手送走她。

她素來傲然,堅貞,自然不肯走。

“他”便有意讓她發現端倪,想讓她死心。

“他”做到了。

她最終沒有走,而是死在了侯府門口,忠義侯的匾額下。

臨死前,她泣血賭咒:“陸君禮,若有來生,我定讓你血債血償。”

這話,像雷鳴一般,擊在陸君禮的心裏。

若有來生,血債血償。

若有來生......

陸君禮猛然醒來,耳邊還響著蘇慕煙的那句話:“若有來生,我定讓你血債血償。”

他忽然想起蘇慕煙的不同,自從他回來後,蘇慕煙就像變了一個人。

若有來生,血債血償。

若有來生?

難道,這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