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歲寧搬了把燈掛椅,擋著床底下的呆呆。
又覺得這樣一隻椅子放這兒太突兀。
搬開去,挪了隻夜壺,還把呆呆的沙盆拿了來。
李玄澤還想張望呢,麵前被堵得結結實實的,他趴下來捂住鼻子。
這沙盆真臭。
滂臭。
林歲寧麻利地把披散的烏發梳起來,盤成簡單的雙平髻。
屋門被推開,兩列兵衛湧入,為皇後開道。
林歲寧一見那宮女簇擁著的雍容華貴的婦人,便盈盈拜倒。
“民女拜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萬福。”
皇後在芳姑姑的攙扶下踏過門檻,居高臨下地睥睨這姑娘。
“抬頭。”
林歲寧順從地抬起臉,讓皇後瞧清自己的模樣,視線卻低垂,隻能看見皇後裙擺上金繡百鳥朝鳳的紋樣。
皇後看著這張清水出芙蓉的容顏,語氣越發的冷。
“你是誰?”
林歲寧道:“回皇後娘娘,民女是安淮縣丞之女林氏,名歲寧。”
皇後眼中閃過狐疑之色。
這個林歲寧,似乎同林芳菲並不相像。
其旁的芳姑姑道:“娘娘,林芳菲有個比她大一個月的姐姐,其父原配所生,便是林歲寧,尚未出閣。”
關於林家的那些事兒,芳姑姑早就查了個透徹,就等皇後什麽時候要問,能答個遊刃有餘。
皇後眼眸一沉。
太子派去護著林芳菲的人,遠不及此處的。
若非她大半夜趕過來,這門還真開不了,等到天亮,人又不知轉去何處了。
芳姑姑忽然想到什麽,又道:“那個被永安侯世子帶走的小桃,正是林歲寧的丫鬟。”
皇後淩厲的目光似要在林歲寧臉上灼出洞來。
先是林芳菲,再小桃,眼下又是林歲寧。
這回,總該沒有錯了。
“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為何夜不歸宿,住在這兒?”
這話很難答。
她為什麽住在這兒不讓走,跟禁足似的,她也不知道。
可若是說不知,更顯得她在撒謊。
若是拉出太子來做擋箭牌,更不是明智之舉,皇後剛與太子的人一場惡戰,
搬出梁王妃呢?
會不會反而害得梁王妃也無端卷入這事來?
不對,重要的並不是她為何在這兒,而是皇後為何來這兒。
林芳菲的臉,八成是皇後傷的,皇後不允許這樣一個女人蠱惑太子的心。
這般興師動眾,或許就是在找林芳菲,總之,八九不離十。
那麽,隻能投其所好了。
林歲寧破釜沉舟道:“皇後娘娘,我會在此處,是因……”
她正想編造一些事,稱自己是因得知林芳菲欺騙太子之事,林芳菲才動用手段,讓太子將她圈禁在此處。
她還願意自告奮勇向太子揭發林芳菲的麵目。
這話還沒說出來,梁王妃匆匆趕來。
“皇後娘娘!這是發生什麽事了?”
梁王妃向皇後行了禮,便關切道:“哎呀,歲寧啊,你怎麽了,得罪皇後娘娘了?”
林歲寧愣了愣。
王妃向她使眼色,她能看明白,這是要她把留在這兒的原因推給王妃。
但是王妃為何待她這樣好。
冒著不惜被皇後遷怒的風險?
見梁王妃故作這樣焦急關切的姿態,皇後眼眸沉沉道:“你認得這丫頭?”
梁王妃坦然道:“如何能不認得?便是我叫這丫頭住這兒陪我的,怕驚擾了娘娘鳳駕,這兩日便不讓她出門。”
她皺眉對著林歲寧。
“大半夜的,你不在屋子裏好好呆著,去衝撞皇後娘娘?”
這話,她明麵上是在斥責林歲寧,實則是在替林歲寧開脫。
人家姑娘分明這好端端呆在屋子裏,什麽事兒也沒犯。
皇後冷笑,“楚苓啊,我說太子怎麽突然又要來百花宴了,原是和你親近了不少。”
親近到,協助太子私藏姑娘,甚至為了包庇私情,著急忙慌的出來攬事兒。
就跟許辰謊稱與小桃有情,是一樣的。
皇後的言外之意,梁王妃自然能聽懂。
梁王妃不失恭謹地向皇後福了福身。
“太子殿下自然是與娘娘最親近。隻是有些事,殿下願意埋在水底下,風平浪靜的,何嚐不是件好事?”
皇後哼笑。
“你這是在勸本宮息事寧人?”
梁王妃緩緩抬起眼眸,不緊不慢道:“我是替娘娘著想,這些事兒,陛下都看在眼裏呢。也不知娘娘身邊的人都是怎麽回事,竟不勸著點,是盼著陛下雷霆大怒麽?可太子殿下並未行差踏錯什麽,不知陛下會怪罪誰了。”
話落,芳姑姑和其他幾位侍女都跪了下來。
太子年輕氣盛,身邊有女人再尋常不過,別說一個,十個百個也在情理之中。
雖說先前的大肆搜尋不妥,可太子沒有給她任何名分,陛下也不曾指責一句,皇後動用如此強硬的手段幹涉,的確過了。
她們哪裏不勸,每日都在勸,主子有主意得很,費盡口舌也勸不了一點。
到時惹得陛下大怒,定是先重罰她們這些做下人的,其次再是皇後。
皇後看向林歲寧,一雙森然的眼,猶如深不見底的沉潭,透著冷冽寒意。
林歲寧乖巧跪在那兒,不曾抬頭。
卻也能感受到那寒涼的目光如刀片一般,似要將她的皮肉一片片地剮下來,拆骨入腹。
片刻後,皇後輕嗬了聲。
“楚苓,你好樣的。”
說完,皇後重重甩袖,怒氣未消的往外走去。
梁王妃和林歲寧恭送皇後。
那浩浩****的腳步聲終於漸行漸遠。
煎蛋跑進來,向梁王妃行禮,一臉劫後餘生的慶幸。
“幸好有王妃相助,否則明日我無法向太子交代。”
梁王妃扶起林歲寧。
林歲寧憂心忡忡地說:“皇後娘娘遷怒了您。”
梁王妃笑道:“遷怒,由她遷怒去,她若能將我如何,便不會走得這樣爽快了。”
林歲寧還是說:“可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皇後她……”
“這些你不必操心,操心來也無用。”
不過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話的確有理,不睡一屋子,是不能放心的了。
梁王妃吩咐身後人:“幫姑娘收拾收拾,把東西搬去我房裏。”
林歲寧不太明白,皇後顯然比梁王妃尊貴許多,可為什麽梁王妃似乎並不怕皇後?
那些直言不諱的話,換了旁人,是斷斷不敢說的。
侍女很快將東西收拾好。
梁王妃催道:“歲寧,愣著做什麽,走啊。”
“王妃娘娘等一會兒!”
林歲寧趴下來,把床底下的東西一件件搬開,再把那隻綁了臀的貓撈出來。
李玄澤苦滋滋地看著她。
往床底下堵那麽多東西,給他翻身的地兒都沒留。
吃奶的勁都用上了,愣是推動不了身周幾個龐然大物。
還要聞沙盆的味道,想吐吐不出。
她就沒想過,萬一她被抓走,誰能知道床底下有隻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