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以火滅火(四)
“大、大小姐……你把這個人拉來……這……這樣我們可怎麽辦呐。”
一家封閉的酒樓大堂中,幾個壯丁將一個神經失常的瘋漢拖到了靠近柱子的角落處,而那群人的後麵,則正是甄宓。
“香兒,別多話,拿些熱水來,快。”
連忙囑咐對方,甄宓此刻望著麵前的曹信,隻見對方此刻麵容呆滯,一會兒笑、一會兒哭,邋遢肮髒的身子頓時如行屍走肉般靠在後麵的柱子上,此刻甄宓連忙走過去,則蹲在了曹信的身旁。
周圍有一些雜役,包括先前那幾個壯漢,總共有十幾個人,這些人一方麵都是甄宓的下人,而另一方麵也是這家酒樓的夥計、小二。
天色漸漸黑了許多,但依稀能辨認此刻的酒樓正是早上臨近市井的地方,不過不知是因為夜深還是別的什麽,酒樓則早早的關門大吉,除了幾個住店的客人之外,此刻的大堂中卻是隻剩下了甄宓等人。
甄逸,作為冀州第一富豪,擁有的錢財多如一山接著一山,更是在首府鄴城當中,占據了將近一半的商業地區,便是這偏僻小小的酒樓,也算在其中諸多的財產之一。
雖然說漢代對於商業不是很重視,比之更注重農業,不過像甄逸這樣的大型財團勢力,在亂世中也是很多軍閥所追求的金錢力量。
畢竟袁紹身為四世三公的梟雄,很多方麵包括鎧甲、兵器、戰車、戰馬……這些還是需要商人的資助的。
就如同劉備營中的糜竺、糜家。劉表的蒯家、如同袁紹的甄家一樣。這些人往往向軍閥付出財力之後,都是互惠互利的所要一些東西,就像糜竺得到了後世劉備的器重,得以正式步入仕途,而荊州蒯家資助劉表,得以在荊州更加鞏固了家族的地位。
至於甄家呢?則是依靠著資助袁軍,將家族的商業鏈擴大到了冀州、並州乃至青州等地上。
不過……話有些說遠了,至少這家酒樓是現今甄宓自己當家的一個小酒館,自然,對於整個甄家來說。這麽一個小小的酒樓隻是其中的九牛一毛而已。
“小姐……熱水弄來了。”
酒家一樓的大堂,燈火有些昏暗,但在眾人的看來倒是能看的分明,十幾個下人此刻莫名的注視著甄宓反常的照顧著一個瘋子,無不露出一些驚訝來。
曹信的臉很髒,還發出一些惡臭,這顯然是長久生活在潮濕腐爛的地方養成的。
不過甄宓就是這樣,細心的用布摻著熱水,繼而擰了一下。又給對方擦臉,細心的程度完全是這些人平生僅見。
在平時。甄宓給人的印象無不是金枝玉葉、高高在上,多少文人、大族子弟想要親近都被其拒之於千裏之外,雖然隻有十五歲,但還是那句話,甄宓在整個鄴城乃是冀州當中,已經有了傾國傾城的美譽,即使三、四十歲的老男人看了,都會情不自禁的生出愛慕之心。
但此刻呢?一個瘋癲不正常的邋遢鬼,可甄宓這半年來就是對他情有獨鍾。
這不是一種愛情。或許甄宓自己不覺得,隻是認為在曹信的身上,有一個驚天的大秘密,她一直想要追尋,因為自從想起一年前那鄴城門外,曹信與百官那震撼的一幕,看著灑脫自如、孤身救父的前者。甄宓一直有著深深的好奇。
好奇想要知道曹信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以至於內心一直有個聲音在莫名的慫恿她,繼續深究、因為甄宓覺得,曹信是個有故事的人。這讓才十五歲的甄宓,對於曹信的自身很是著魔。
“唔、唔、唔……”
不過……顯然現實是殘酷的。
前者一直在躲開,雙手抱頭,拚命地想要躲開這熱水布的擦拭,不管甄宓如何努力想要為前者梳洗,但曹信還是一副滿是怯懦的模樣,就連那埋在胸前的眼神,看著甄宓細心的樣子也是一副很抗拒的神色。
“小、小姐……你出身高貴哩……這些事情還是讓我幫你做哩!”
這是一個操著冀州土話口音的少年,似是這家酒樓的小二,看這樣子是想要幫忙。
甄宓本身就不擅長這種伺候人的事情,再加上曹信越發的抱頭躲避,讓甄宓頓時有種有心無力的感覺,看對方是一個十六、七歲的胖嘟嘟的少年,甄宓當下點了點頭。
“那好,阿平,你來做吧……”
這個阿平姓孫,叫孫平,平日裏倒是個活潑好動的小胖子,從小孤苦無一,被甄家的下人撫養,不過顯然與其打雜的生活相比,孫平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做夢,做出人頭地的夢。
“唉!嘿嘿,阿平行啊你!!大小姐都沒辦法的事情,你倒是可以!”
周圍的一眾下人此刻不禁都哄笑起來,竟是看到此時的曹信既不躲、也不鬧的樣子,都紛紛起哄著。
在甄宓照料之時完全不同,前者明顯安逸了許多,不知是因為孫平的手法很獨到,曹信意料之外的回到了平靜當中。
“我認識他哩,平日都給他送飯哩,不管怎麽說哩,他都是君侯哩!”
在甄宓照顧前者時眾人都不敢多說一句話,此刻看到孫平不斷給前者擦臉,一群下人頓時嘲笑紛紛。
“嘿嘿,他是君侯,可惜人瘋了,還不如百姓呢!有什麽好照顧的。”
“那是啊,嗬嗬,堂堂淮南侯落到這幅下場,也算是古今第一人了吧……嘿嘿,孫平,這個人倒是跟你一個德性!”
無視著周圍人的戲謔嘲笑,一旁的甄宓和香兒倒是沒有聽進去,隻不過此時的甄宓略微有些意外。
對給曹信擦臉的孫平道:“怎麽?這麽說。孫平你這半年來都給君侯送飯?”
“那是哩,很早的時候哩,我就聽說過君侯哩,他是我很喜歡的帶兵將軍哩……我以後也要跟他一樣哩!”話說的很隨意,但孫平一邊給曹信擦臉,一邊看著麵無表情的曹信,肥嘟嘟的臉上,露出微妙的堅定來。
“難怪……難怪君侯怕我,卻不怕你……”甄宓這一刻卻沒有聽到最後一句話,反而是如此小聲的點著頭。一臉的失望模樣。
“哈哈哈,跟他一樣?跟他一樣瘋癲嗎?”這一刻,還是閑不住,一旁雜役等人又再次的嘲笑起來。
“你們別吵哩!我可是孫臏的後人哩!!!”
“哈哈哈哈……少胡謅了!我們分明知道你是孫老頭領養的!所以才姓孫,你還真以為你是孫臏的後人呐!!”
“我真的是孫臏的後人哩!!!”肥嘟嘟的臉有些赤紅,孫平不禁向那群同等下人申訴起來。
“嘿嘿,好了孫平,你每天都這麽說的,嘿嘿。我們都知道啦……少做白日夢啦,喲!我姓張!還是張子房的後人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譏笑覆蓋了滿滿的酒樓大堂之中。而此時的曹信卻依然麵無表情,依靠在柱子上的身子一直一動不動,甚至看的真切的人都能發現,曹信就連一個眼珠也沒有動一下。
可見這一刻空洞無神到了什麽地步。
“酒……我要喝酒……”
孫平這些人仿佛與前者處於兩個極端的世界,不過終究唯有一個人一直觀察著曹信的一舉一動,那就是甄宓。
“給,君侯喝吧……”從櫃台中叫香兒拿一瓶酒盅,甄宓當下再次來到曹信的麵前,交到了前者的麵前。
這一下。再次讓堂內安靜了下來。
“咕嚕咕嚕……”一把從甄宓的手中搶了過來,前者頓時死氣沉沉的往嘴裏猛灌,但或許是因為酒太少,這一口便已經見底了。
“酒……我要喝酒……”
曹信還是那般的向失了魂一樣喃喃著,眼神根本就看不出一絲的聚焦,不住的再次喃喃起來。
“香兒!快!再拿幾壇子酒來……”
這回不是叫盅,而是叫壇。顯然此刻的甄宓,看到曹信喝酒的模樣,倒是來了幾分的希望。
“可小姐……店裏酒是賣給客人的,這都給他喝怎麽行……”
“哎呀。你別管了香兒,我的好香兒……就都拿來嘛。”
幾壇陳年佳釀,似是這個店裏最多的庫存了,不過放在此刻的麵前,店裏的小二是心疼,而甄宓便是一股子期待,一股子興奮。
因為曹信此刻動了……或許……至少是動了吧。
“君侯,你記得我嗎?我叫甄宓,你告訴我?你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你能不能告訴我?”甄宓如此說著,此刻與孫平一起蹲在曹信的麵前,似是要趁著對方有點動作,要挖出點什麽的樣子。
“君侯!小姐在問你哩!你快告訴他哩!”
孫平還不時在一旁幫著甄宓詢問著。
………
可是呢?
“咕嚕咕嚕……”
一連幾壇的酒,曹信失心瘋一般的摘開上麵的封口,直接灌進一壇,一壇接著一壇……
但就是沒有理會麵前的二人。
“君侯?君侯!?你倒是說呀,你一定有什麽難言之隱對不對?”
曹信還是沒有理甄宓……
“我知道了!嘻嘻,是不是你失去了什麽紅顏知己?”
曹信依然沒有理她!繼續仰天猛灌著酒水……
“嘻嘻,難不成便是你沒瘋?裝瘋?”
…………
突然仰天喝酒的姿勢莫名的頓了一下,曹信的身子在這一刻猛然的劇烈顫抖起來。
“難、難道是我猜對了?”甄宓如此驚訝起來……
卻是……
“來人呐!!城北大宅著火啦!!!來人呐!!救人命啊!!!”
便是同一時間酒樓外,突然莫名光亮大起,而此刻甄宓看到曹信的身子的那一陣顫抖,想來是外麵的這個聲音造成的……
而並非是自己真的猜對了什麽……
此刻,剛剛燃起的希望,頓時在甄宓的心中再次被撲滅了過去。
PS:突然傳來的一場大火,曹信的一句漫不經心的瘋言,徹底驚醒了甄宓,看著越發難以控製的大火,望著那些即將被大火泯滅的人們,甄宓該不該聽曹信的瘋言瘋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