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大人,一些已經準備就緒了。”

寬大的兜帽掩住了少女的臉,隻露出一個被白色麵具掩蓋的下巴。她微微垂著腦袋,脖頸處緊緊鎖著一個純黑的金屬項圈,在白熾的光線下泛著冷冷的寒光破曉最是喜歡她這副安靜又順從的姿態,而且,從進入紅星的那一天起,瑞艾沃爾就從來沒讓任何人失望過,他勾起嘴角,“在明天的儀式開始之前,你還有時間去見見那個不聽話的小鬼。”

得到這句話的那一刻,瑞艾沃爾的身子很明顯地顫了一下,她立刻單膝跪下去,平靜的嗓音不易察覺地流露出一兩分激動,少女努力地克製著,“……是。”

——轉身走出大廳的那一瞬間,瑞艾沃爾先是頓了一下,緊接著便立刻向著記憶中的方向迅速移動,敏捷的身姿在狹窄的基地過道中閃過,幾乎隻剩下殘影。

基地內實際上是禁止疾行穿梭的,但是瑞艾沃爾已經等不了了,但是,等到她終於跑到那個熟悉的小房間門口的時候,一推開門卻發現裏麵是空****的。

“瑞艾沃爾大人?”

“亞爾呢?”

少女一把捏住了那人的肩膀,巨大的力氣幾乎將他的肩胛骨捏碎。不過下一秒她就到了對方的痛苦,瑞艾沃爾後知後覺地鬆了手,抿著唇緊緊盯著他,焦灼地等待著答案。

“嘶——亞默爾他……今早上異能又暴走了,現在還在醫療艙裏麵。”

“……”

得到準確消息的瑞艾沃爾愣了一瞬,便又再次轉身跑走了。白袍人隻感覺麵前一陣風閃過,剛才還站在這裏的少女人就沒了。

“瑞艾沃爾大人”

“基地不是禁止……疾行的……嗎?”

不過,這時候少女已經抵達醫療室,她安靜站在透明的艙門外麵,她一眨不眨地看著躺在醫療艙裏麵的男孩,冷漠如寒冰的眼眸終於在此刻柔和了下來。

不過她沒看幾分鍾,一個右臂上繪著十字的白袍人便走了過來,那人先是恭敬地行了禮,才開口道,“瑞艾沃爾大人,我們現在需要為亞默爾更換新的限製器。”

他垂下頭,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還請您暫時離開。”

“……”

少女依舊一眨不眨地看著亞默爾,許久之後才輕輕地問,“他明天能醒過來嗎?”

“這……異能脫力加上新的限製器適應期,恐怕要過兩三天才能醒來。”

瑞艾沃爾又看了沉睡的男孩一會兒,指尖一筆一劃地在透明的隔離層上麵描繪著他的眉眼,像是要把那稚嫩的模樣完完全全刻進心裏麵去,“瑞艾沃爾大人?”

“……那就好。”

“?”

少女並沒有任何要解釋的意思,她斂下眸子,在原地頓了一秒,然後就絲毫不拖泥帶水地轉身離開了,果決的動作仿佛剛才那個戀戀不舍的人不是她一樣。

瑞艾沃爾走出醫療室的時候還有些恍惚,她又在門外站了一會兒,想了半天好像……她並沒有其他的需要特地告別的對象了。

實際上,瑞艾沃爾也不會告別,她甚至從來沒有認真地跟別人說過一次再見。因為每一次出任務,沒有幾個能一起回來的。

蒼白的指骨輕輕摩挲著冰冷的刀柄,又忽然一頓。她大概是終於想好了下一個目的地,於是瑞艾沃爾便轉身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這一次倒是安靜地走過去了。

一路上她遇見了許多白袍人,那些人帶著黑色的麵具,無一不退到邊角處,然後恭敬地低頭向她行禮,喚一聲,“瑞艾沃爾大人。”

“……”

這隻不過是十幾年來她已經司空見慣的場麵。

終於穿過了紅星的中心區,瑞艾沃爾到達了最邊角處的一個損壞的訓練場。因為前方戰事吃緊以及大量戰鬥人員的犧牲,和各種人手資金問題導致這個壞掉的訓練場被棄用了。

瑞艾沃爾無視了外麵斜著禁止進入的紅色警戒線,直接從角落處的一個縫隙悄然走了進去。她對這裏很熟,因為,實際上這個訓練場是她和紅葉幾年前弄壞的。

大概是那個小姑娘天生看她不順眼,天天想著找茬,原本的訓練場大約有一百平米,垂直距離也很高,隻不過後來被紅葉弄塌了,於是成了一片廢墟。

這沒有燈光,裏麵幾乎是掠奪視感的黑暗。瑞艾沃爾閉上眼,緊接著宛如水波一般的精神力便浸透了整片區域,腦海中立刻構建出了所有的地形模型,黑白畫麵中有幾個點被精準地標了出來。

腳下稍一蓄力,少女的身影便瞬間消失在了原地,巨大的金屬體和岩石縱橫交錯著。一路往上,白色的殘影毫無征兆的閃現在各個定好的標記上足尖精準地踩在標出來的黑點,幾個敏捷的跳躍之後,瑞艾沃爾輕巧地便落到了最上層的地方。

無盡的黑暗終於消散了些許,那最上麵的地方有一個巴掌大小的縫隙,清冷的淺光散落下來,整個狹窄的空間都染上了一層皎白。

籠著白袍的少女站在黑暗與光明的交接處,她伸出手,幽冷的光落在了掌心,就像掬了一捧碎銀。

垂著眸子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瑞艾沃爾忽然抬起頭來,透過那一點裂口,她能夠很清晰地看見宇宙之外燦爛的星河。

少女一眨不眨地盯著,漆黑的眼瞳裏忽然亮起了細碎的星光來,瑞艾沃爾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的時候,她的媽媽指著夜空跟她說,【艾瑞瑞,其實啊,天上的每一顆星星都是某個生物的故鄉。】【地球也是麽?】

【對啊,我們的故鄉是一顆特別漂亮的藍色星星。】鴉色的眼睫微微顫動,少女澄明的眼眸裏露出幾分茫然來。她怔怔地呢喃道“……故鄉麽。”

微涼的風帶來了幾絲微妙的氣息,瑞艾沃爾的眼神突然狠戾,寒光一閃,刀刃便穩穩地架在了來人的脖子上,淩厲的動作帶起了勁風,瞬間爆破開來。

翻飛的白色長袍掀起了獵獵的風聲。

“下一次再這樣接近我的話……”

少女清寒的墨瞳眯起,刻意壓低的嗓音染上了怒意,“特萊利,我會毫不猶豫地把你的腦袋斬下來!”

“是是~”

縱使知道少女從不戲言,特萊利依舊無所謂地笑了笑,懶懶散散地行了個禮,半開玩笑地抱怨道,“瑞艾沃爾大人還真是無情,對待救命恩人都這樣冷酷。”

“……我也救過你。”

少女冷冷地睨了他一眼,然後又補充道,

“不止一次。”

“啊……那這樣說來,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唯有——”

突然逼近眼眸的刀刃讓特萊利瞬間噤聲,若是對方的手稍稍一抖,他絕對就瞎了。

“隊長,我就……隻是開個玩笑。”

瑞艾沃爾定定地看了他幾秒,然後收回了辰光。銀白的刀身在半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然後精準地收入刀鞘之中“找我什麽事?”

“剛剛傳來的戰報,雷諾茲和莫裏奇斯的防線全部崩潰,正在往克裏修頓的方向潰逃。”

“……是麽。”

這樣的消息早已經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瑞艾沃爾也隻是淡淡地應了一句。即便是她拚死殺掉了一個蟲族首領,但是卻依舊阻礙不了它們侵略的步伐。

王蟲懷孕了,它們正在為她掠奪一切資源,以及……掃清一切可能成為威脅的對象。

特萊利忽然垂下頭,他慢慢地伸手取下了麵具,比起幾十年後那個殺伐果決的星盟元帥,現在的他還帶著幾分青澀,輪廓線很柔和,大概也能算個纖細美少年。

不過比起瑞艾沃爾之前見過的那些海妖來說,就稍顯平淡了。特萊利看著她,語氣中忽然多了些其他的東西“當年那個強大如斯的圖爾斯都已經確定滅絕了,現在的蟲族有上億軍隊……”

“雖然還有克裏修頓,可是那就算是大後方的安全區現在也岌岌可危,”

他往前瑞艾沃爾的方向走了兩步,語氣中突然帶上了幾分偏激的味道“隊長,你真的覺得就憑隻有一個假設的計劃,就可以實現什麽可笑的人類複興麽?”

瑞艾沃爾突然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領子,漆黑的眼眸裏麵像是暴起了一團火焰,每一個字幾乎是從唇齒間擠出來,“你這家夥——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麽嗎?!”

“啊……我知道的。”

特萊利垂著眸子,專注而安靜地看著她,臉上甚至帶上了柔柔的笑意。他忽然張開手想要抱住她,下一秒卻毫不意外地被瞬間掀翻在地。

脊背重重地砸在地麵上,腹部也傳來難以言喻的疼痛感,冰冷的長靴狠狠地踩在他的脖子上,帶來一陣又一陣窒息的痛楚。

瑞艾沃爾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握在刀柄上的手指用力地捏著,甚至顯出了清晰的筋線,純白的麵具染上了森然恐怖的寒意“就憑剛才那一句話,我便可以在這殺了你。”

瑞艾沃爾的話並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思,而特萊利對這一點在了解不過,但此刻他卻隻是攥著少女的袍角,緊緊地盯著她,“我找到……解……解開限製器的辦法了……”

這句話不亞於一顆□□爆炸。

腳下的力氣突然一鬆,瑞艾沃爾睜大了雙眼,甚至震驚到後退了兩步。特萊利狼狽地爬起來,劇烈咳了兩聲,“雖然隻是暫時的幹擾,但是隻要利用得當的話……”

他忽然上前一把按住了瑞艾沃爾的肩膀,語氣幾乎激動到顫抖,那雙漆黑的眼睛此刻亮得驚人,“瑞艾沃爾,我們可以——”

特萊利的話剛說到一半,瑞艾沃爾便反手擰掉按在肩上的手,然後一拳打在了他的臉上。這一次,她沒有任何放水的意思,甚至是用了全力。

看著對方狼狽萬分地在地上咳血,瑞艾沃爾慢慢地撫平肩膀上被揉出的褶皺,整個人瞬間恢複到了最初那副冷漠的姿態,仿佛剛剛失態的那個人不是她一樣,少女的聲音幾乎凝結出層層冰霜,

“現在清醒了嗎?”

“清醒……哈……咳……哈哈哈哈哈哈……”

特萊利癱在地上沉默了幾秒,緊接著便突然瘋狂地大笑起來,剛才那一擊讓他的半邊臉都在滲血,眼淚混合著猩紅的血液流下來,沒入了碎發。

“我他媽的……就沒醒過!”

他單手捂著臉,聲音沙啞而哽咽,但是語氣卻充滿了十成十的諷刺“這世上,有誰會比瑞艾沃爾大人更清醒呢……”

“……”

少女冷冷地看了他幾秒,不再接話,直接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

特萊利突然叫住了她,浸透血液和淚水的黑發遮住了少年的眼睛,他忽然輕輕地問,“瑞艾沃爾,你知道剝離精神體意味著什麽嗎?”

“……當然。”

“不,你不知道。”

“繼失去名字,家庭,和故鄉之後……”

特萊利踉蹌著爬起來,他望著她的背影,像是一頭發怒的野獸一般地吼道,“你現在連自己的存在都可以舍棄了嗎?!”

他往前走了一步,那雙眼睛直直地盯著她,仿佛要看穿那白袍掩蓋之下的一切,“為什麽呢?”

【為什麽你可以做到這種地步呢……】

“……”

瑞艾沃爾沉默了幾秒,純白的外袍表麵鍍上了一層銀輝,此刻的少女終於整個人都沐浴在了清冷的星光之下,她說,“我答應過一個人……”

瑞艾沃爾回頭望了一眼,卻不是看特萊利,而是望向那處裂縫之外的燦爛星河。

“——要做守護故鄉的英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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