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深處,鮮少人經過的蕭瑟冷宮內,一顆杏樹雜枝亂冒,枝頭上粉紅色的杏花已是枯敗凋零,枯萎的花瓣下隱隱可見青色的果實,杏樹下,隻著單衣的女子坐在石凳上,一張與靜妃略有相似的臉龐清瘦了不少,不過俏臉上閃著笑容,正是幾個月前輩打入冷宮的鄭晴宛,她半斂著眼不知在想什麽。
一個慌慌張張的宮女跑了進來,“主子,靜妃娘娘來了。”
鄭晴宛才抬眸,異常冷靜的吩咐著宮女:“去準備好茶水。”
片刻,就聽見靜妃與門外侍衛交談的聲音,隨後靜妃與身後兩名宮女踏過宮門,靜妃是第一次來這裏,看著腳下不知名的髒東西,明顯的皺著柳眉,姿月則是細心的用手拂過結在樹枝上的蜘蛛網,幾人一眼便看見坐在杏樹下的鄭晴宛,鄭晴宛忙迎著過來,“姑姑,你怎麽突然來了,這裏又髒又臭的,也沒有宮女打掃。”
清月把石凳擦拭幹淨,靜妃才拉著她坐下,“莞兒還不是在這裏生活了幾個月。”轉過頭瞧了瞧這一片清冷的宮殿,“冷宮隻有你一個人?我記得這些年打入冷宮的妃子不在少數,人多的話也有些照應。”
鄭晴宛緩緩的搖搖頭,滿臉又是委屈又是惆悵:“姑姑,這冷宮的妃子能活夠一年之久就算不錯的了。我才來是也是這個想法,可是這裏卻冷清不已,後來聽唯一留下的妃子說,這裏的管事因為懶得管,嫌麻煩,就暗自下毒把這些妃子給殺了。我來這裏不到半個月,那唯一的妃子竟然在夜裏投在了那處的井中。”纖細的手指顫抖著指著陰森的石井,仿佛是又看到那時的情形,“於是,就隻剩下了我一個人。”
靜妃聽後眼角濕潤起來,語重心長的與她說著:“莞爾,姑姑一直希望你嫁於一個好夫君,最不希望的就是你來這宮中與我一樣每日謀著算計,連睡覺都不安穩。”或許這是二十多年來她唯一的一句真心話,濕潤的眼角皺紋隱現,秀麗的五官帶著慈愛般的淺笑,不過隻是一瞬間又恢複了眼角的狠絕,“既然你已進來,姑姑決不允許你這樣老死冷宮。”
鄭晴宛聞言,欣喜之情溢於言表,“莞爾等姑姑這句話好久了,莞爾就知道姑姑不會丟下莞爾的。”看著姑姑拿過姿月掏出的一本書,不解的接過來,“這是什麽?《九歌朝鳳》?”
“當年蕭家大小姐蕭如錦以一舞《九歌朝鳳》,讓皇上為之迷醉了一年,至今都懷念不忘。你當日的舞曲隻是畫了毛皮,並沒有深入精髓。這是我從老宮女手中得來的《九歌朝鳳》的每一個動作,隻要你好好練,定然不輸於蕭如錦。”拍拍侄女的手,滿眼都是盼之色,她自己已經年紀大了,隻能靠別人來重新獲得皇上的寵愛。
鄭晴宛手下這本書,臉色立即嚴肅起來,湊到靜妃身旁,“姑姑,莞爾與你說幾句貼心話。”
靜妃豈能不明白她的意思,揮手讓姿月和清月站到三丈之外,再環視了一下安靜的四周,才道:“說吧。”
“爹爹當初早有意讓我進宮,所以才故意選在姑姑的生辰宴,由雲貴妃之手讓莞爾進宮。爹爹也知道姑姑懷孕是假,就在進宮之前吩咐莞爾動手幫姑姑小產,因為姑姑假孕之事,雲貴妃已然知道。隻是她要選擇好時機才說出來,以便徹底打垮姑姑。莞爾才先下手為強,入冷宮後,爹爹派人傳來消息,說等皇上忘了此事,姑姑必然會來接莞爾出去。”見靜妃神色不好,她搖搖靜妃胳膊,撒嬌道,“姑姑可是還在怪莞爾。”
靜妃聽著她的話完全沉浸在了自己暗想中,當初自己故意假孕,除了身邊的四名宮女,其他人都不知曉。而且那段時間自己很少出宮,雲貴妃和哥哥怎麽會知道,幸是當初誤打誤撞,不過現在想來還是不由的一聲冷汗,假孕此事可不是見小事,迅速鎮定新生,幽幽說道:“原來是這樣。姑姑怎麽會怪你呢。”
鄭晴宛把靜妃的每一個神情都看在眼裏,嘴角不經意浮現出深笑來,又道:“爹爹還讓莞爾告訴姑姑一件事,皇上決不允許再有皇子出生,如今四方勢力互相牽製,皇上不想打破,七皇子的死便是證明。所以姑姑的‘孩子’無論怎樣都生不出來。”
“你……你怎麽現在才與我說!?”靜妃驚得一下子站了起來。
站在三丈之外的姿月和清月忙轉身,“主子,怎麽了?”
“無事,我太過驚訝了而已。”靜妃才又坐下,快速尋思著侄女說的話,又問了一遍,“你怎麽現在才說?”
鄭晴宛咬咬唇,半委屈道:“是爹爹說,到了必要時候再說。想是覺得以前沒有必要吧。”盯著靜妃顫著的睫毛,她又嘻嘻一笑,“姑姑,可是讓莞爾在什麽時候跳《九歌朝鳳》?”
“下次宴會之時。”靜妃起身,看著乖巧的侄女,“等時間一到,姑姑就立即回派人過來告訴你,你好好練便是了,時辰也不早了,姑姑不能在這裏呆太久。”故作疲憊的揉揉額頭。
鄭晴宛點頭迎送著靜妃出了冷宮,看著一行人消失,她才噙著笑返回冷宮中。
曲折的小路上,靜妃心底依舊無法平靜,不斷的想著剛才晴宛說過的每句話,總是覺得哪裏想不通。
夏日天氣大好,兩邊的芙蓉各色爭相開放,與池中偌大的葉子互相印襯,幾人繞過一處簡單的假山,便看到迎麵而來的溪貴人。溪貴人見著她,恭敬的曲膝施禮:“妹妹叩見靜妃娘娘,娘娘萬福。”
靜妃目光無意中落到她的小腹,前天剛由太醫診脈,溪貴人已有一個多月的身子了。她豁然想到剛才莞兒的話,不由臉上泛出柔和的笑來:“妹妹有孕在身,快別客氣。這邊有些偏僻了,想是妹妹不識路走遠了。這些宮女們也有些不懂事。”
溪貴人精致的瓜子臉忙浮出笑容,向水中的芙蓉看去,“是妹妹非要來看看芙蓉的。不怪她們。”
靜妃隨著她的目光向一片姣好芙蓉看去,不由感歎道:“剛入宮的妃子就如這出水芙蓉,清雅脫俗,嬌嫩的惹人憐愛,轉眼歲月匆匆而逝,便成了我們這般半老徐娘。溪貴人獨自在宮中定然舉步維艱,還是一開始就為自己好好謀劃。”這番話中深意頗多,也不完全都是好意。
溪貴人頷首,“多謝靜妃娘娘教誨。”
果然是個玲瓏剔透,不可小看,靜妃見她如此也不再多說,“喜歡芙蓉,就讓宮女們過來折幾支,偏僻小道,小心衝了龍胎可不好。”話鋒一轉,“好了,我也累了,妹妹慢慢逛吧。”
待那片湖綠色隱沒,溪貴人身後的宮女上前來,“靜妃娘娘半真半假的話定是不懷好意。”
溪貴人麵色一凜,立即輕斥道:“雨畫,不可多嘴。”連雨畫都聽得出靜妃的話意,她又怎麽會聽不出來,目光一轉向剛剛靜妃走來的地方看去,“那是什麽地方?”
“回主子,那裏是冷宮。很少有人去的。”
冷宮,莞嬪,靜妃。自靜妃小產後,宮中的人便對莞嬪過早的遺忘了,今日靜妃突然去冷宮,其中目的定然不同尋常。她一個顏色向畫晴看去,畫晴是齊寒城派在她身邊的人,“畫晴,入夜後去瞧瞧。無需打探,也不要驚動任何人。”吩咐後,警惕的看了一下四周,“我們回宮吧。”
長春/宮殿的門口,靜妃回宮時必然經過的地方,抬眸之間就見這裏前麵不遠處站著許多人,好是熱鬧。本來也沒有心情上前,見有雲貴妃,立即扯嘴一笑,盈盈走過去,就見明辰王爺扶著雲貴妃,正與蓮嬪和碧妃爭執著什麽,靜妃過去硬生生的插過話來,“姐姐,妹妹們這是做什麽呢,都聚在一塊,也不叫我一聲。”
雲貴妃今日一襲簡單的金絲勾繡長羅裙,白皙姣好的麵容略施粉黛,向靜妃看去,眼底閃過冷意,嘴角掛著的媚笑不變,“妹妹這是去哪了,額頭上都滲出了些薄汗。”
“午後陽光這麽好,妹妹我閑著就在宮裏轉轉,雖說出了些汗,但是自己覺得身子清爽了許多。”靜妃主動迎上雲貴妃含笑的眼眸,轉而看向蓮嬪和碧妃兩人,“真是好久不見兩位妹妹。看你們呆在宮裏這麽長時間不出來,臉色都越發的白了。以後還是要經常出來走走。”
碧妃是個說話少的人,蓮嬪倒是笑著應道:“是啊,這不是剛有興致出來轉轉,就碰見了雲貴妃,貴妃姐姐就突然說碧妃頭上的那支珠釵是她剛剛丟的。妹妹倒覺得還是呆在宮裏好,清靜些。”
靜妃才終於知道,忙掩嘴一笑,“姐姐也真是的,為了一個珠釵和妹妹們爭執,讓宮人們看見了豈不笑話。姐姐要不嫌棄,去妹妹宮裏選幾件精美的珠釵。”上前就要拉著雲貴妃而去。
豈不料一直不說話的明辰王爺開了口:“靜妃娘娘且慢。這隻珠釵是父皇在母妃進宮後第一個生辰是送的,所以母妃很是珍重。今日與兒臣出來是特意戴上,可是走回宮中才發現不見了。於是出來尋找,就見碧妃發髻上戴著同樣的珠釵。”明辰王爺語氣緩慢,說的極為認真。
靜妃才恍然大悟,原來是當年才入宮時皇上特意賞下的珠釵,她向碧妃發髻上看去,一模一樣,她正思索間。碧妃唇輕起:“貴妃和明辰王爺,這隻珠釵是五年前城兒從雲城帶回來的,物品或有相同也並非沒有可能。”碧妃語氣堅定,顯然言辭屬實,況且她也沒有必要和一個比自己位階高的妃子頂嘴。
“碧妃的這隻珠釵,我也是五年前那次親眼見多的。貴妃姐姐有這樣的時間還不如派宮女沿著走過的地方尋尋。”蓮嬪親昵的挽著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