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公主,快來啊,小公主又吐了。”玉兒焦急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柳凝煙一下子從夢中被驚醒。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了無數次了,小融環的病雖然也有起色,但從那一次生病起,就一直反反複複,不斷發作,以至於被皇帝和朝中大臣認為不詳,開始得病時,羅載玉還頗有些憐惜,可後來小融環始終沒好利索,一改曾經活潑健康的模樣,變得病怏怏的,再沒有了那可愛的朝氣,連羅載玉都有些厭煩了,加上朝中大臣一直說小公主的病痛纏身,是不祥之兆,羅載玉逐漸便不再來探望。

眼看著好起來的日子,又變得無望了。不過柳凝煙並不在意這些,曾經忍辱活著,是為了軒兒,如今她有了小融環,為了這個唯一的親人,她也願意忍受寒冷的後宮中的漫漫長夜,如今她不再像以往那樣剛烈,身為母親的她多了幾分柔情,隻是,一旦觸及到小融環的安危,柳凝煙又會立刻變得無比敏感尖銳。

盡管疲憊不堪,但柳凝煙還是立刻奔向小融環,坐在床邊,輕輕抱著她,輕哼著,安慰她:“孩子,母親在這裏,我在這裏,別害怕。”

此時的小融環已有五歲多了,她轉過小小尖尖的臉蛋兒,等著一雙由於臉頰消瘦而顯得更大的眼睛,聲音細小的叫她:“娘,我好熱……”

凝煙伸出手摸摸小融環的額頭,滾燙的肌膚讓她一陣心疼。“太醫呢!快傳太醫啊!”凝煙失聲叫道,淚水從她的眼眶裏滑落。“孩子,娘會保護你的,別怕……”說到最後,她聲已哽咽。

被傳召的太醫湧入了小融環的臥房裏,玉兒心疼地拉著凝煙的手說:“公主,您已經三天沒好好睡覺了,你還是去休息一下吧,有什麽事情,奴婢會叫您的。”

凝煙搖搖頭,疲憊不堪的說:“我沒有辦法休息,融環……融環她就是我的命啊,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我隻有她,我怎麽放得下她啊。”

玉兒扶著公主繼續勸道:“奴婢知道公主心疼小公主,可是現在這樣的情況也是沒有辦法的啊。有太醫在哪兒照料著,公主暫時不用擔心了,您好生歇歇,可別把自個兒也累垮了呀。”

凝煙說不出話來,也無力反駁什麽,隻好點點頭,任憑玉兒攙扶著自己進了臥房休息片刻。

玉兒從公主的房間裏走出來,又回到小融環的房裏,幾位太醫現在已經基本弄清楚了小融環的病情,正在商討該如何對症下藥。

玉兒怯怯地上前問道:“各位大人,小公主的情況怎樣啊?”

幾位太醫麵麵相覷,沉默了一會兒,一個年紀較長的王太醫沉聲答道:“小公主的病情不容客觀啊。小公主的病雖然時常複發,可也有緩和的時候,不過據老臣觀察,每到春天萬物複蘇的時節,小公主的病尤為厲害,如今又是陽春三月,這一次小公主病情加劇,老臣說句不當講的話,能不能熬得過,全看造化了。”

“什麽!”玉兒大驚失色,“已經嚴重到這個地步了嗎?”她不禁失聲叫出來。

這次幾位太醫都沒有說話,相互看看後,沉重地點了點頭。

“不管怎麽說,我們幾位一定會竭力醫治小公主的病,可是能不能好,那就不是人力可以決定的了。”

玉兒心亂如麻,這些可要怎麽對公主說啊,她一定承受不了這樣的事實!可是不說又能怎麽辦呢,如果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萬一真有何不測,公主也承受不起啊。正當玉兒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突然一位太醫低低地呼了一聲:“娘娘。”

玉兒猛然轉頭,隻見麵色蒼白的柳凝煙正一手倚靠著門框,雙眼無神的望著他們。“公主啊。”玉兒忙跑過去,攙扶著凝煙。隻見凝煙的臉上流淌著清澈的淚水。

“娘娘不要傷心,我等一定竭盡全力為小公主醫治。我們這就去準備湯藥。”說著,幾位太醫告辭了。

“公主,不是讓您去休息了嗎?”多年的情分,讓玉兒和凝煙已經猶如姐妹一般,愛之深責之切,玉兒的話中不覺含了薄責之意。

“我睡不著,”凝煙瑤瑤頭,“算了,玉兒,你別攔我了,我的性子你還不知道嗎?我心裏放不下的,我一定要守護在她的身邊,不到她好起來我是不會離開的。我們一起看顧融環吧。”

玉兒也忍不住流下眼淚,緊緊握住了凝煙的手,願與她一同麵對所有的困難。凝煙一言不發,無聲地望向窗外。此時正是陽春三月,窗外的嬌子花正開得肆意絢爛,美得讓人心醉,讓人屏住呼吸,目光貪婪地在花藤中逡巡。

日子一天天過去,禦醫愁眉深鎖,玉兒急得團團轉,凝煙整日以淚洗麵。小融環的病情並沒有好轉,相反卻一日日加重了。

庭院裏依舊風景這邊獨好。玉兒從小廚房裏走出來,手裏端著湯藥,滿臉焦急,走進小公主的臥房時發現窗外從嬌子花裏長出來的一些毛茸茸的絮狀物隨著微風吹進去屋裏,不由叱責在房裏侍候的幾個小侍女:“幾個不頂事兒的!沒看見小公主正病著嗎?還讓這花絮飄進來,嗆著小公主了可怎麽好?”

一番責罵讓幾個小宮女不敢抬頭,關窗的關窗,清掃的清掃,忙不迭幹活兒去了。

玉兒走近床邊,邊上坐著的太醫一手扶著小公主,一手端著藥碗,碗裏的藥已經隻有一半了,不過喝了不多久小融環便吐了出來。

“還是喝不進嗎?”玉兒焦急的問道。

太醫看著是玉兒姑娘來了,沉沉歎口氣,搖了搖頭,表示實在是無能為力。

“能不能熬過,就看這幾天了。娘娘因為照看小公主已經病倒,這宮裏上上下下,全靠姑娘打點了。”

玉兒強忍著淚水點點頭,走過去幫小公主掖了掖被子。

“若是目前沒事,老臣先告退了。容我再研究一下公主的病情,若有發現一定立刻來報。”

送走太醫後,玉兒坐在小公主的床邊發愣。突然聽見門外有人說:“玉兒姑娘,門外太監來報,麗良媛來了。”

玉兒愣了愣,麗良媛?她怎麽會來?公主素來與任何嬪妃都沒有交情,就連小公主病倒這些日子,前來客套問候的宮嬪都很少,何況是她。對了,公主得寵,麗良媛一向嫉恨,這次來會不會是因為趁著小公主生病前來挑釁。玉兒這樣想著,匆匆迎了出去。

玉兒剛一出來,麗良媛已經走進了大廳。由於麗良媛的位分比凝煙要高一些,所以她可以直接走進來隻需通知一聲便可,而無需稟報請示。

玉兒向麗良媛福了一福,道:“良媛娘娘金安。”

“起來吧,”聲音懶洋洋的漫不經心,一邊打量著周圍的擺設,仿佛對什麽都瞧不順眼似的。“你們主子呢?”

玉兒雖然心裏不悅,可是不能流露出來。隻好問一句答一句:“公主她身子不適,正在房內休息。”

“你讓她出來,本宮要見她。”說的很堅決,毫無商量的餘地。

“這……良媛娘娘,公主病了,恐怕不能出來。”

“大膽!”麗良媛本就是前來挑釁,玉兒三番兩次推拒讓她找到了發脾氣的理由。“你這個奴才,不知禮數,竟然用這種口吻對我說話!別說是你,就是你的主子見了我,也得恭恭敬敬!本宮來了這麽久,竟然就你一個小賤婢招呼,如此怠慢,實在是忍無可忍!”

玉兒強忍不敢發作,見她如此張狂,雖然不忍打擾凝煙休息,也沒有辦法,正欲去叫主子。隻聽得凝煙清冷的聲音傳來:“我說怎麽宮裏這麽喧鬧,原來是麗良媛來了,怪不得呢。”

麗良媛怒目相視:“這麽說,你是嫌本宮擾了你的清夢了?”

“我可沒這麽說,隻是本宮與麗良媛一向不常來往,怎麽今日有空,來妹妹這裏坐坐了?也不知是哪陣風,刮錯了地方。許是良媛娘娘聽說本宮的融環公主病了,這才忙不迭的跑來道喜來了?”

麗良媛氣的直冷笑:“好你個卞國來的犯婦!竟然對本宮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哼,本宮不怕你張狂,你的融環公主身子每況愈下,本宮瞧你可憐得很,本來給你指點一二,可想不到你卻如此無禮!實在是難為本宮一片好意啊。哈哈。”

“你說什麽。”凝煙臉色沉了下來,此時此刻最牽動她的心的便是融環的病情,而麗良媛提及此事,無疑是火上澆油。

麗良媛洋洋得意:“聽說融環公主的病每到春天的時候就會複發,像你這般冰雪聰明的美人兒難道沒有發現些端倪?看你窗外的嬌子花,開得多麽嬌豔啊,可欣賞它的人卻不知道這美豔的嬌子花是有毒的。由於毒性較淺,身體康健的人即使天天生活在此處也不會有病變,可幼兒身子嬌嫩,一旦染病而又不及時鏟除嬌子花,便會反複感染,循環往複,你以為你的女兒還有救嗎?”

凝煙一聽如遭雷擊,神智變得恍恍惚惚,麗良媛又譏諷幾句,凝煙幾乎沒有聽見她在說些什麽,隻顧沉浸在了自己的悲痛中。麗良媛揚長而去,凝煙簡直不知她是如何離開的。

等她慢慢回過神來時,隻聽得玉兒在一旁輕輕的焦急的搖晃著她:“公主,公主。”

凝煙淚眼婆娑,拉住了玉兒的手:“快,帶我去看融環。”

當天夜裏,小融環還是離開了人世。凝煙麵無人色,哭昏過去好幾次,羅載玉來看望她,凝煙隻是癡傻的抱著小融環的屍體,瘋狂地撫摸著她,口中喃喃的念著:“融環啊……我的女兒啊……我的好女兒……融環……我的孩子……”

羅載玉心裏不忍,叫丫鬟將凝煙和融環公主的屍體拉開,發了狂的女人力大無比,好幾個丫鬟也拿她沒辦法,羅載玉由於女兒夭折心裏悲傷,見到此情此景,更心疼愛妃悲痛欲絕的可憐模樣。開始還能軟言安慰,但凝煙遲遲沉溺在悲痛中無法自拔,無論羅載玉怎樣哄著捧著都無濟於事。長此以往,羅載玉逐漸淡出悲痛,可見凝煙還是一如往常,於是羅載玉也就隨她去了。